城市里很少听到鸟鸣。城市里听到的是各种逆耳的噪音。
那是只有在乡下、在山坡上老屋旁的树林里才听到的大自然的歌声。叽叽喳喳，啁啁啾啾，嘻嘻咕咕……清脆亮丽。这美妙的音乐属于童年，属于故乡。
可我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音乐。我进城了。
忽一天，从城市的晨曦中醒来，偶听到窗外叽叽喳喳地叫声，似山涧的溪流，潺潺流淌，清脆、悦耳；似母亲喊我乳名叫我吃饭的声音。我疑心是在梦中。抬头看看窗外，只见窗外的泡桐上，果然停栖着两只灰色的布谷鸟。那是故乡的鸟儿，那是乡下的精灵!好久没有听到她的歌声了!在人声嘈杂的城市里，在钢筋水泥封闭的楼群间，在亲情友情被红灯绿酒迷离得不知去向的时代，很难有一种声音没有任何伪装地浸入心灵，让人的记忆是那样深刻、强烈。那是多美的歌声啊!尽管她只重复一个单调的音符，我却百听不厌。
静静地倚在床头，透过玻璃小窗，我窥视着这来自故乡的鸟儿。在我的家乡，这是一种很常见的鸟，每到立春过后，她就放开歌喉，为农民们捎来春天的消息。在她的歌声里，父老乡亲们禾锄下地，插秧收割，忙碌着一年的心事。在城市的清晨，这灰色的初夏之魂啊，将使命衔在嘴边，如我将使命蓄在心头。让我不禁想起了那片天空，故乡的天空。故乡的天空很高很蓝，让我幻想着不禁想做一只鸟，在故乡的天空里自由自在地飞翔。其实，从前的时候，我又何尝不是一只鸟呢？那是羽毛未丰，瘦弱的翅膀飞不过无边无垠的天际，劳累后我可以找到乡下那温暖的鸟巢，作片刻抑或长久的停留歇息，那里只有母亲的呵斥，没有人间的冷漠，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安宁而静谧的幸福啊!
当然，我也并不愿只做一只恋巢的鸟儿，是鸟儿总要飞翔。我任性地飞出了故乡，并没有准确的目标与方向。在这座小城，我住在六层楼上，算是最高的楼层了。每当夜深人静，凝视窗外万家灯火，陡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像是悬在半空之中，有无限地空落与飘渺。当有了这份意识，我刹时觉得曾经有超越之感的双翅最终难以在城市的高空飞翔。城市的天空不如故乡那样蔚蓝而纯净，显得有几分高傲、冷峻，让人感到压抑。这样的夜晚，也是我倍感孤独的时刻，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形中，我可以沉下心来，与过去的自己交谈，回想着身边流走的日子。在过去，我只知道飞翔对生命重要，而忘记了归宿，那是个真正属于自己毫无做作的生命的空间。我任性地离开故乡，却找不到真正的归宿，这或许是使我感到空落的原因吧!
窗外的鸟儿，只作短暂的飞翔，又栖在枝头婉转歌唱。天，已经破晓，市区的嘈杂声又起，驶向郊区的客车缓缓开来，强烈的汽笛声惊飞了这故乡的来客。她惊恐地东张西望，扑扑哧哧地展翅，朝故乡的方向飞去，没有回头，我的心境还沉醉在鸟鸣之中，我尾随的目光久久未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