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生有幸
也不知道我招谁惹谁了,平白无故摊上这么一老头。自以为是,不知轻重。还是我刚记事的时候,走路还不知道先迈哪只脚,他就煞有介事地履行为人父母的神圣职责,告戒我事情要这么做人家会夸奖,不这样做别人会笑话。我
也不知道我招谁惹谁了,平白无故摊上这么一老头。自以为是,不知轻重。还是我刚记事的时候,走路还不知道先迈哪只脚,他就煞有介事地履行为人父母的神圣职责,告戒我事情要这么做人家会夸奖,不这样做别人会笑话。我努力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结果是苦头吃了不少,笑话也没少闹。比如在吃饭这事上,他强调了必须一手端碗一手夹菜,而我习惯把碗搁饭桌上,右手执勺,不停地搅啊搅。他看不下去了,就说你的那只手呢,给卖猪肉的剁去了?训斥几句,效果不佳,便捏了筷子来敲,立杆见影,我急忙捧起碗。太烫了,手一松,就摔成几瓣---那是我一周岁时的生日礼物。稍大点,学会了用筷子,规定也随之增加了,拿筷子,是不能太往下也不能太偏上,据说是跟长大了娶老婆的娘家距离有关;夹菜不是想吃什么就可以随便挑拣的,每一盘菜只许动离自己最近的部分,对于盘子的另一端,是万万不可去碰的,至于菜的内容配置是否均匀靠近哪坡的肉多,是不予考虑的;有时还没到吃饭的正点儿,饿了,是允许掰半块馒头哄垫肚皮的,但要先礼让身边的长辈。邻居几位伯伯每见我抱着馒狼吞虎咽,都争着逗我:
龙蛋,家里有人吗?
没人。
哦,怪不得让小狗叼块馒来。
娘在家哩。
咦,那怎么叫小狗把馒叼来了?
我冥思苦想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把这个问题先撇一边,举起啃得只剩下小半拉的馒,恭敬地依次让过去:大伯,您吃口吧。
老头挺重视启蒙教育,这大概跟他的高学历有关。其实他只是个高中生,可相对与同龄人的小学毕业,老头就产生了鹤立鸡群的感觉,并把他引以为豪的东西应用到我身上,妄图能够发扬光大。我家背后是口池塘,呈月牙形,塘里的水不是很满,常一幅碧绿的模样,被半圈杨柳拥着。天热起来了,吃过午饭,他就领我来到树荫里,头顶上知了叫得正欢,旁边大白鹅三五成群地游弋着,神情悠闲得很。老头就支开马扎一人一个,面对面坐下,然后开始教我背诵七岁神童的佳作。或者因为情景交融也可能是感觉新鲜,反正效果甚佳,不一会儿,我竟能背得很顺溜。老头自然喜出望外。免不了牵着我炫耀一番。晚饭上我的碗里便理所当然卧了个荷包蛋,算是犒劳。以后这样的情景会时常上演,可也有意外的时候。每逢我发挥不好结结巴巴也完成不了任务时(当时的智商还不足以想到用肚子疼一类的花招来应对),他就罚我站在床前反复背诵,而他,则握把大蒲扇不停地扇啊扇。时间久了,打扇的节奏也就缓下来了,至于我背得是否合乎要求,就不得而知了。
天寒地冻的时候,一家人偎在炕上,闲聊,唠嗑,剥花生。有人来串门,就凑几个盘烫壶酒,唤来三两个相识,老头扯着嗓子吆五喝六。饮至酣处,他居然摇着酒盅挨近我嘴边:来,小子,你也来口。我迟疑着,尝试抿了一层,随后赶紧不停地吸气,以抵抗辛辣酒气。给娘撞见,骂他个狗血淋头,老头就缩着脖子赧着脸嘿嘿地笑:早锻炼锻炼,长见识嘛。心血来潮时,他就教我数数。别人数手指头,他让我数脚趾头。会数了就学写,其他几个数字都很容易掌握,唯独一个“5”怎么也写不顺眼,不是头脚颠倒就是腹背易位,反正很少写得端正。老头聪明地提来一老式杆秤,压上砣,摆在炕上,于是我开始不断依葫芦画瓢。有天远房亲戚来访,在席间我不等老头吩咐,就自告奋勇地背诗,数数,写字,引得众人一声喝彩。谁知,关键时刻还是卡壳了,是“5”不顾场合添了麻烦。情急之下,我翻箱倒柜找到杆秤,继续卖弄,却没有收获意想中的赞叹,反而惹来一阵大笑。老头吐出截鸡骨头一个劲地嘟囔:笨蛋,忘压秤砣了,笨蛋。
那年,我四岁。老头二十八。
我七岁那年麦子刚入仓就背起书包做了学生。学校在村西头。按照家乡的风俗,学生家长要请老师吃饭的,一来表示对老师的尊敬,二来借机套近乎,要求对自家的孩子多加照顾。我家请老师的时候,也不外乎此道。老头详细讲述我成长的道路,从没牙时的故事到长牙后的顽皮,甚至连我尿床遗留在床单上的形状也不放过。我能听出说到我四岁时他的自夸,也嗅到了今后将面临的凶险。老师表态说要把我培养成人才,老头仰头咽下一口酒,豪迈地一亮杯底,行啊,不听话你就揍他,把屁股打开花也没事儿,咱有的是胶布---老头是村里的电工。
第一次考试,我数学78分,语文只得了36分,老头认为是奇耻大辱,就用烧火棍恶狠狠地恐吓我,要我保证下次一定要考个好成绩,起码要拿个探花。令我奇怪的是整个虐待的过程中,娘却不闻不问。后来我才知道,老头早跟娘约定好了,不管他们两个谁教训我,另一个只能充当看客。我只好自认倒霉,把心思都集中在课堂上,以求过个顺心的春节。年终考试的前两天,老头带我去了理发店,叫理发师给剃头。看着镜子里的“秃葫芦”,老头伸过手摸了几把,觉得满意了,随即把一顶棉帽扣了上去。我当时不知怎么就联想到监狱里的囚犯,看到老头嘴角得意的笑,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考试的那天早上,老头破例早早爬起来,先是检查我的文具盒,看铅笔是否削好了,橡皮尺子小刀是否齐全,再翻书包,看信纸够用不,等他点头了,最后把热好的鸡蛋油条端给我。我也很争气,到底抱了张红彤彤的奖状回家。不用说,老头又到处溜达着炫耀了,说到兴高采烈的时候,把理发吃鸡蛋的事都摆出来,吹嘘是考试的法宝。以后每次考试前老头都忠实按计划行事,风雨无阻,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检查学习用品的步骤就简化了,直至省略。
时光转瞬即逝,我理解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捧着六年级的课本游荡在教室的某个角落里了。快毕业了,心里已经把自己定位在成人的思想上,认为自己的事情该自己做主,要做主人翁,不能再受父母意见的左右。万事开头难,年少轻狂不惧难。思虑再三,最终我决定从抗拒理发开始走自己的路。老头有点诧异地瞪着我,不明白平日里百依百顺的儿子为什么死活不去理发,他哪里知道眼前半大小子的雄心壮志。几天后也不知从哪个渠道了解到我的小九九,老头恼了,拎着擀面杖逼近我,说你小子翅膀硬了,敢糊弄老子了。在危急时刻,娘站了出来,在骨肉跟约定之间,娘做出了英明的选择。老头自然不敌两个人的抵抗,忿忿地,分明很郁闷,挥舞着擀面杖冲我大吼:考试拿不了第一,你休想进这个家。就这样,我跟老头对上了。大口呼吸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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