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年

肥年

裱褫小说2025-10-17 18:20:32
我的家乡是在山里的一个小镇,儿时的印象许多已经模糊得像泛黄的老照片。说是小镇实际上在当时跟农村的区别大概就是没有人家有养牛吧。就连猪圈这样的东西都是有的。现在想来,在物质缺乏的年代这样的情形应该是最合
我的家乡是在山里的一个小镇,儿时的印象许多已经模糊得像泛黄的老照片。说是小镇实际上在当时跟农村的区别大概就是没有人家有养牛吧。就连猪圈这样的东西都是有的。现在想来,在物质缺乏的年代这样的情形应该是最合理的,就连镇政府也就公社了。而社员每日的工作大致上也跟农民一样。
那时的房子是破旧的砖瓦房,狭窄的巷道,但人们的笑容是一样的,生活是一样的,清贫而快乐。而这样的生活最容易在苦痛的记忆里别忘却。
对于小孩子来说,过年的记忆总是美好的也是最深的。那时的人家,杀年猪是件极辉煌的事。人们披星戴月成年累月地数着一样的日子,最终数到岁末的这口肉上,自然就觉得从心里往外香。
杀年猪时的气氛是特别的,说是为了祭拜祖先,其实对那时的人家更像是对一年辛勤的奖赏,而对于孩子们来说,则像是对年的特别庆典,除了在杀的时候人们都互相帮忙外,在吃的时候人们还互相邀请,热热闹闹的,于是便有了过年的气氛。那时请客,不像现在的人,把眼睛都盯着权势者,那时请的是左邻右舍和一家本族的。大家你吃了我的我再去吃你的,驴啃痒一般的公平,因此,吃起肉来都很专注,如春蚕吃桑叶般大口爵大块吞,一顿虽可去掉多半个猪,但看上去没有心疼的,都是乐呵呵的样子。
我八岁那年的“腊八”给我的印象是很深的。那几天,邻里多数人家的猪已经相继惨叫了,可我家的猪仍躺在猪圈里酣睡。我们兄妹都眼巴巴着。
隔了两天,爹对娘说:“咱先动手吧,我是老大呀!”
娘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忙着手上的活。
再就见爹向挑担进城的卖柴人卖柴、在院子里劈柴。我知道,要杀猪了!现在的人们总是说无法理解猪肉为什么对中国物价的影响那么大,对于过去,我们大多时候总是容易遗忘。但在当时于我,“杀猪了”这样的事情是无法按耐住喜悦的。
对于爹的那个“先”字,我以后才弄明白。我爹的兄弟五个,都是分家单过的,每年吃猪肉的时候,虽然都是互相请吃的,但谁家也不愿先动手,都在默默地等。因大伙的肚皮整年也不见个肉星儿,谁“先”了,谁就得被多吃,自然就亏。
我的叔们个顶个是大壮汉,肚子海量。我娘煮的整个猪的血脖儿、血肠儿和两个前肘子外加一锅萝卜干子都被扫个净光,吃完饭,他们一抹嘴,便打着饱嗝儿,放着轻松的响屁,融进了窗外的飞雪里。我发现,刚刚还笑脸送叔们出门的娘,却在屋里发出了轻轻的叹息声。
吃完了我家再挨着二叔和三叔,等轮到四叔家就有戏了。四婶是个狗气人,有名的抠门儿手,这大块肉被别人嚼了还能不心疼!四婶接受了前三家的教训,想了个新招法儿。她把肉只煮成七八分熟,还带血丝儿,以为这样别人就吃得少。可万没想到,这种肉反而不腻,吃得更多。四婶就生气,满院撵那芦花公鸡打,因那东西抢了锅台上的一块萝卜干子。四婶边打边嚷:“你这蹭吃白喝的货,不要脸!”这话大家听来都没觉得怎样,而老叔却觉得刺耳。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吐了那块没吞下的肉,就走。这也难怪,老叔虽是分家另过的,但还没娶上媳妇,光棍一条,家里没人养猪。杀猪时,几个哥哥不能不请他,到后来他又不能反请,自然就成了“蹭吃白喝”的“不要脸”货了。
爹对这种状况大为不满,一边骂着“熊样”,一边也撂下了筷子。
第二天,老叔一清早就来找我娘,说:“大嫂,你也给我做饭,我杀猪了。”爹听了觉得奇怪,问:“你家里连个猪毛都没有。拿什么杀?”老叔说:“你甭管,赊的。”等请完了客,老叔好似精神了许多,他将特意留下的那一大碗肉送到了四婶家,扭头就走。
记得两天以后,公社干部在社员大会上大发雷霆,说:“太不像话了,社里死的猪怕是传染病才给埋了,有人也不嫌乎,也不怕吃了肚子疼!”
坐在社员堆里的爹一个劲地朝着老叔翻白眼。老叔面无表情两眼直盯着说话的干部。
终究那猪也没什么病,因为大家都照样的过日子。只是四婶在老叔请客后的第二天来找我娘拉家常脸色有些差,说怕是昨晚吃多了有点拉肚子。
过了年,二月开春老叔去了县城。到能下河摸鱼的时候,我娘说老叔要给你们带个五婶回来了……
之后的杀年猪再没有像这一年的事情,而我每每想起,满嘴的肉香和油花一直流淌到心里。那才是我生命里真正的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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