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夕落

花开夕落

黛岑散文2025-09-20 07:38:30
和她见面的时候,我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六岁,还是二十一岁。看着她早已苍老的脸颊,如同沟壑一般的皱纹。久久平视,却没有一句话想说。我能说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应该叫她什么。就这么默默跟着她走进她现在的家
和她见面的时候,我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六岁,还是二十一岁。看着她早已苍老的脸颊,如同沟壑一般的皱纹。
久久平视,却没有一句话想说。我能说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应该叫她什么。
就这么默默跟着她走进她现在的家,家徒四壁是这样吗?唯一的装饰就是床铺,甚至有点肮脏。她冲我笑,笑容有点疲惫,可能她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吧,看着她缩水的身材,我突然想到枯萎的海棠花。
从她还建在的轮廓,可以想到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应该是美丽的,甚至有点娇柔。
忙里忙外的做了一餐饭,红烧肉,清蒸鲫鱼,看着这两样菜,我忍不住哭了,二十年来唯一一次吃一个应该被称作“妈妈”的人给做的饭菜,我甚至连她的母乳都没有喝过。她不停的往我碗里夹菜,自己却没有吃,她起身说是去买饮料,可我明明看见了她蓄满眼眶的泪水,在两张规则不一的板椅上,我俯下头夹菜吃,很好吃,带着梗咽的味道吞下去,回荡在我心头是鲫鱼的鲜味,她拿着可乐冲我笑,说是我小时候吵着要喝的,长大了可以喝了。接过可乐,轻轻喝了一口,问她要不要,她赶紧摆摆手,然后端着那个塑料碗吃饭,她一直不停的笑,露出她带点黑渍的牙齿,嚼菜的声音很大,准备夹肉的手突然一顿,换到苔菜那个碗,我夹了块肉放在她碗里,她抬起头看着我,分不清她的眼神是温柔还是感动,我低下头吃饭。慢慢吃着,偶尔抬头也是她望着我发呆,我又夹了块肉给她,她用筷子挡了一下说让我吃,其实肉不多的,数得清,她吃着烧肉的大蒜子,吃鱼也只是吃头和尾部,中间部分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把鱼刺给挑开,看我看着她,她说,我小时候吃鱼,鱼刺卡在喉咙去医院之后,然后都不吃鱼。我僵硬了一下,十二岁的时候,确实有过一次这样的事,面色尴尬的低下头吃饭。她夹了一块很大的鱼肉放到我碗里,说没有刺了放心吃。然后她吃着还带点鱼肉的鱼骨头,我突然觉得饭菜好难吞咽。
我跟她说吃饱了,她问我是不是饭菜不合口,要不等下带我去市区里吃肯德基,我摇摇头,看着她有点拘谨的样子,她把我碗里还没有吃完的饭和菜一起拿过去倒进自己的碗里,很享受的吃着,我其实不用问,就知道这么多年来她过得并不好,她边吃边笑着说我小时候的事,说我十岁那年第一次去吃肯德基,是因为书法大赛得了奖,我说,爸爸带我去的,你怎么知道。她笑笑往嘴里夹了块鱼肉,嘴边还有一点油渍,带着嚼菜的声音说,别人告诉她的。
本来不多的饭菜,她一个人吃得干干净净,把饭碗和菜碗收到房间外唯一的洗漱台,听着水流的声音,我看着顶上的小灯泡发呆,黑呼呼的电线,好像是埋在地底出土的一样,灯泡上的灰尘似乎就要掉落下来。听见碗碰触的声响,然后她随便往身上抹了抹手,那件枣红色的大衣沾着水,就像是干了的泥巴印记,邋遢极了。
她说,带我去前面的市场买衣服,我拒绝了,她难过的看着我,说从小到大,连一双袜子也没有给我买过。我跟她说,不用了,我有衣服穿,挺多的。其实,我看着她这个家,我就知道她可能连吃饭的钱都不够,我又怎么能去让她给我买一件我根本不会穿的衣服呢。我跟她说,我得走了,下午还有事,她说送我去上车,我翻开的包,拿出爸爸事先准备好的用信封包好的钱。放到她的手里,碰到她的手,我才知道原来她的手和我看到一样粗糙,像打磨不平的木头板一样扎手,她打开一看,惊讶的看着我,我跟说她说,爸爸让我给你,你留着用吧。她也没有拒绝,收进自己的口袋里,她也没让我带话给爸爸,说带我去车站,走在泥泞的道路上,我问她,现在有工作没,她说有。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到了车站的时候,她跟我说,要好好的对爸爸,爸爸一辈子很不容易。我看着她,看她的眼睛,鱼尾纹几乎吞噬了她原本应该很深的双眼皮,眼底如此清澈,应该是真的关心爸爸吧。在车站的时候,我和她像陌生人一样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也没有其他的交谈。脑子里却回响起爸爸那句,毛毛,不要恨你妈妈,她也是生活无奈啊。爸爸叹息的样子,还有可怜的语气在我脑海里像电影卷带一样一遍一遍旋转,旋转,直到我的脑海深处里全部都充斥为止。
车子来了的时候,我快步上去,尽管人不多,我觉得这是个折磨,为什么我恨了二十年的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只有落寞,上了车,我有点摇晃,不是车子不稳妥,只是我受的震撼无比之大,我甚至不敢回头看她,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车厢里人不多却都坐满了,站到车厢后面,我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个妇人伸出半截身子,深深的凝望我坐的这台车,本来两只相互插在袖管里的手,伸出一只冲我这台车摇摆,可以看清她的嘴唇在一张一合,脸部似乎在抽动,她在哭吗?
我赶紧调转回头,呼吸有点急促,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擦干眼泪,感觉后口袋有点硬,我摸了一下,拿出来,是我刚给她的那包钱,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我怎么没有感觉。上面用铅笔写了字,歪歪扭扭的,好像蚯蚓,看着这些字,我终于在位座人满车厢里嚎啕大哭,原来我真的恨错人了。
那行字写的是,毛毛,你的乳名是妈妈区的。我想她不识字的,取的写成了区的。但是我看着她唯一的字迹,我内心在翻涌,此刻让痛苦侵蚀了我的全身。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不知道我到底失去母爱多久,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一样渴望我这个女儿。痛哭失声之后,是我无法面对的残酷。
是谁说的,母亲是太阳,当母爱凋零的时候像夕阳一样存有余温。那片朝霞就是羁绊,云雾之间,存留着我们永远的爱,无法磨灭的痕迹。
标签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