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说，绝人以玦。陆兄这玉玦并非上品，却从不离身。这是为何？”
“我们兄弟难得一聚，说也无妨，贤弟只需当做故事来听。”

算着竟约莫有二十年了——
那年戏班巡演乡里，在这不大的镇上是件稀罕事儿。一时驻扎的地方人群熙攘，连隔壁回甲的大爷都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去看热闹。
我开始对此无多兴致，说还不如多读几篇长诗古著来的实在些。到底是拗不过同袍好友的坚持，半拖半拽的走到镇西，戏班搭台的地方。
尽管囔着"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真正见着时还是震惊了一回，情不自禁的挤上前去——那是圣贤书里未曾提过的高台幕帘，戏子咿呀。
人群拥挤，偏斜了身子，我无意踩到旁近的裙裾。听得一声痛呼，我慌忙低头看。是个瘦弱的丫头。她走得急，被我这么一绊，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身边还有散落一地的衣裳。她该是戏班里的杂务丫头。戏服还在滴着水，八成是刚刚洗好。
我拾起地上的衣裳胡乱塞回木盆，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跑开，躲在樟树后面看她。
她看着染上尘污的脏戏服，咬紧下唇，硬是没落下一滴泪。
忽略心里涌上的几分愧疚和不忍，我疯一样的跑回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与她并无男女情爱，甚至不知道她的姓字，”他仰头饮尽剩下半壶酒。“可我确是愧于她。”
“陆兄......那女子？”
“我后来才知道，她是个哑女，本就不会说话......咳咳！”陆祺用力拂袖，空酒壶咕噜噜滚了几圈，碎在案下。

“废物，几件衣服都洗不好，要你何用！”
“班主，这丫头好歹有几分姿色，就算是个哑巴，打坏了也亏本啊”
“你是说把她......卖了？”
我躲着听了好些时间，却没有走出来的勇气。看着浑身是伤、蜷缩在角落的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无能为力，也痛恨自己的懦弱。

“陆兄......莫自责，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元均不知如何安慰。
久无回音。再看陆祺，已伏案入眠。
旦日，二人都没再提起这块玉玦。元均也告辞回了沧州。
一晃数月，他收到一封来自于陆祺的信，大略是解释了那玉玦故事的后续——
那哑女被戏班卖到常州，给了过路的客商做妾。那玉玦便是客商留下的。
陆祺千里迢迢到常州，不见哑女，就以所有盘缠当下了这玉玦。没了盘缠，他就在当地参军，一直将玉玦贴身携带以警示。十几年来，也当了个校官，镇守一方，更是撇去了懦弱的性格，只是时常想起那个几面之缘的哑女。

元均郑重的将信收起，罢了，问一旁黄衫的少妇“你还恨他么？”
她淡淡的摇头，做了个手势。
不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