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泡里的彩虹

肥皂泡里的彩虹

雀离小说2025-03-08 02:50:39
胡广弟的恶梦似乎是从一出生就开始了。那是一个让人迷迷糊糊醒不过来的灰色梦境,不过还好,从四岁那年的初夏开始,她感到在这个梦境中竟然透进来一丝丝亮光。所以,她从不认为自己的童年完全不快乐。她说,你没看见
胡广弟的恶梦似乎是从一出生就开始了。那是一个让人迷迷糊糊醒不过来的灰色梦境,不过还好,从四岁那年的初夏开始,她感到在这个梦境中竟然透进来一丝丝亮光。所以,她从不认为自己的童年完全不快乐。她说,你没看见吗,尽头有光的。
胡广弟,这个名字可能已经多多少少地预示了她的命运:父母希望她有许许多多的弟弟。在生男生女这件事情上,事实往往是和愿望相反的。胡广弟生活的白虎爪村被四周的大山团团围住,这些山还把村子和外面世界日新月异变化着的思想观念隔绝开来。白虎爪村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一只凶猛的老虎,用爪子紧紧抓住了世世代代留传下来的规矩:村里哪家哪户没有男孩,便抬不起头,在家族中是无法得到原谅的。因此他们会通过各种办法和渠道为自己的家庭物色一个男孩——有收养的,还有买来的。这些被带来的男孩虽然和生活的家庭没有血缘关系,但也被看成是家族的继承人。
胡广弟的父母也投入了这滚滚洪流中无法自拔。白虎爪村的虎爪不仅抓伤了那些被带来的男孩,同时还有村里的女孩,把她们的生活撕得面目全非,包括胡广弟。她原本有一个大她四岁的姐姐。姐姐还在襁褓之中就送人了,甚至连名字都来不及取,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胡广弟不知道姐姐长什么样,是否像自己一样是胖胖的脸,小小的身板;她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叫什么名字,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姐姐好像只是一种虚幻的曾经,只是偶然在母亲的肚子里住了十个月,然后就和这个家庭失去了一切关联。姐姐被送走了,后来的胡广弟在父亲的建议下勉强留下了,或许这个丫头能招来弟弟。这种留下仿佛就是一种庄严的使命,她无时不刻在待命着,要为这个家庭带来一个男孩,虽然她根本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拥有“广大的弟弟”。可惜几年过去了,事实和她的名字又是不符的。于是家人对她逐渐失去信心,她没有能够完成使命,却在这个家庭顽强地留下了,这种留下因此变得不明不白。
如果说起胡广弟最早的回忆,那便是某天雨后出现在天际的彩虹。胡广弟觉得自己那时候应该是一两岁,蹲在地上和被雨洗过的沙子玩耍,母亲在她身后和别的女人聊天,那个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小男孩。母亲的目光在那个小男孩身上游走着。突然胡广弟听到旁边有小孩的叫声:“彩虹、彩虹!”她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彩虹,抬起头看见旁边的一个小孩兴奋地跳着,用手指指着天际。她本能地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座像桥一样的东西,好多颜色叠在一起,挂在那么高那么远的地方。原来这就是“彩虹”。胡广弟生平第一次见到了彩虹,她高兴极了,觉得天上和地上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比如沙子。她兴奋地跑向母亲,抱住母亲的腿,希望母亲能把自己抱起来,这样就能离天上的彩桥更近一点。母亲和那个女人的聊天被打断了,皱了皱眉头,抓住了胡广弟的小手,上面沾满了湿湿的沙子。母亲就这样皱着眉头朝这双脏脏的小手打了三下,然后继续和那个女人聊天。胡广弟这次居然没有哭出来,她只是把眼泪藏在眼里。她要赶紧把眼泪吞回去,要不然眼睛模糊了就看不见天上的那座彩桥了。胡广弟没有得到母亲的怀抱,她怅然地往前走几步,使劲仰头望那一抹彩虹。还好彩虹还在。她甚至伸出了小手想去抓看看。过了一会,她听见母亲的笑声,一回头,看见母亲终于抱上了那个小男孩,高兴地亲着。她在想,母亲的吻是什么滋味。那天她一直盯着天边的彩虹,直到彩虹完全消失。
类似的记忆片段有不少,像小碎片一样撒在胡广弟的脑海里,而且碎片长着锋利的尖角,一不小心就划伤了自己。这种懵懵懂懂的压抑一直伴随着她的成长,她十分渴望父亲母亲的爱,却每每得到了冷漠的眼神。父母只有在看到男孩的时候眼睛里才会放出耀眼的光芒,被点燃了一般。父母眼里的这种光芒像稻草一样挠着胡广弟的心,她开始对性别有了朦胧的认识,她知道自己作为女孩有太多无法改变的东西。她在迷茫中企盼着自己能为父母带来弟弟,至少先是一个,然后是许许多多个以至于“广大”。虽然她不曾明白男孩为什么生来招父母喜爱,但是,“招弟”就是她小时候最为宏伟的目标。
弟弟没有招来,父母在失望中终于看出一个办法,就是像别人那样为自己把希望带回来!父亲常年搞运输,他把山货一车又一车地往外运;母亲在家务农,她还会做竹筐,她编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竹筐;他们这样齐心协力地努力劳动着,为的就是能够迎接广弟的弟弟来到这个家庭。在这个希望落空之后,他们开始效仿别人的做法去带个“儿子”回来。
后来胡广弟明白了,她没有能够招来弟弟,却招来了哥哥。
她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星空满布的初夏夜晚,她在家里的小圆桌边吃饭。母亲也在一旁吃饭,不过她的神情明显不对,一会望望门外,一会又若有所思,甚至干脆站到门口,过了一阵子再回来,端起碗,却也送不下饭。胡广弟知道母亲与平常不太一样,便忍不住小声问道:“妈,怎么不吃啊?”这一问,便引来了母亲无端的白眼:“吃你的饭,多什么嘴。你要是个男孩,我和你爸还用得着遭这个罪!不顶事的货,光吃白米了,以后嫁出去就跟扔了一样,白养了。”母亲的喋喋不休总是相似的,四岁的胡广弟不能完全听懂,却能清楚感受到这些话语带来的不舒服。她不敢再吱声了。父亲还没有回来,已经很晚了,比平时吃晚饭的时间都晚得多,要不是她嚷着饿,母亲断然会等到父亲回来再开饭。父亲在胡广弟的心里很模糊,他和母亲一样不亲她抱她,但是母亲至少会骂她说她,而父亲则是不理她,这种冷漠似乎比母亲的责骂带来的伤害更大。
胡广弟用筷子和碗中的米粒捉迷藏,她想,我要夹住哪颗呢?她再不敢抬头去观察母亲的动作和表情了,只是看着碗中的米。她用筷子沾了些菜汁,像酱油一样的颜色,然后涂在米饭上,米饭立刻就变成了黑黑的颜色。她突然渴望盘子里有各种颜色的菜汁,这样她便可以在碗里绘制出近在咫尺的彩虹了。母亲的突然发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广弟,一会儿爸爸带哥哥回来了,你要记得叫哥哥,知道不?”母亲这次的语气温柔得多。胡广弟害怕母亲发现了自己在碗里进行的小游戏,赶忙把筷子从碗里抽出来。还好,母亲一直没有顾得上看自己,她说话的时候还是盯着门外。胡广弟小声地“嗯”了一声,便埋头吃饭了。若干年后,胡广弟说,有一则笑话说是有个小朋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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