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院

孤院

嗤摘小说2026-04-12 10:06:12
金秋的太阳像一位威力巨大的清洁工,将盛夏暑湿阴霾的天空打扫的澄碧清亮,令人心旷神怡。在这巨大清新的蓝色帷幕下,小村像一位沉睡在旖旎梦中的少妇,娴静而安详。离村半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刚搬迁过来的水泥厂,已经
金秋的太阳像一位威力巨大的清洁工,将盛夏暑湿阴霾的天空打扫的澄碧清亮,令人心旷神怡。在这巨大清新的蓝色帷幕下,小村像一位沉睡在旖旎梦中的少妇,娴静而安详。离村半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刚搬迁过来的水泥厂,已经投入生产了,高大的烟窗上一股烟云,白花花地笔直飘升扩散着,如同神笔马良挥舞向蓝色幕布的画笔,空灵而写意,自由又飘洒。厂子的围墙外,一座孤独的院落灰头土脸地站在这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喧嚣里。闲等装料的各色车辆横七竖八地包围着这座院子,使它显得那么地不协调,仿佛巨人身上穿着一件小了许多号码的衣服,光天化日之下展示着丧沮的悲哀,里里外外的冷清与寂寞一览无余。
“轰隆隆”,一阵马达声扬起了一股烟尘,向四周里荡漾开去,院子里自然也不能幸免。又有车子向前挪移了,司机的脸上写满了欢乐的憧憬,今天的承运费仿佛已经揣进了腰包。毕竟,邻村的一位乡亲当老板开了这家小水泥厂,解决了方圆邻近许多人的就业,让人们能守家在地地挣个活钱花,这就是善莫大焉的造福乡亲之举呀。
马达声与灰尘仍时不时在扬起,这音画的锤钻琢磨也打在三良的心上,酸甜苦辣咸诸般滋味一起涌了上来,五味杂陈使他分外难受。
两年前水泥厂搬来时,厂家通过村委要给三良补偿,重建一座这样的房子给他住,为的是好给乡镇的大企业规划施建。三良没有答应,因为当初他选择离村子远点盖房,就是为着交通方便,能占用荒旷的地方养鸡养猪什么的,好增加点收入。如今,房子刚修好才缓过劲来,准备要大干一番的时候,却劈横里杀出一个水泥厂,打乱了他的规划和梦想,他怎么能不生气。
这院房子修的时候耗资八万元,厂方已经承诺给他一倍的补偿了,也就是上限是十六万元。如果他还执迷不悟,厂方就要重做规划,对他不予考虑了。炉柱是三良的发小,喜读人文书籍,肚子里有点墨水,很是愤怒不平地鼓动三良:“给他腾什么地方,什么事情都讲个先来后到的,凭什么他有钱就可以占用我们的家?别理他,给多少钱也别搬。德国的红磨坊知道吧,和你的性质一样,国王要修别墅占一位农民的磨房,农民都没有让。怎么着,人家不朽的事迹流传了几百年了吧!”炉柱恨不能与他一起上阵打虎亲兄弟一般的激情感染了他,使他隐约有了模糊的勇气,不完全是要具备红磨坊的坚贞,倒是有一点真切的不服气的倔强。
“轰隆隆”,又一阵汽车的引擎声打断了三良的沉思。望着紧闭的门窗,不敢稍开透进一丝凉爽的风,因为那样无处不在的灰尘就会争先恐后地挤进来,不一会儿就落满了床铺炕头。妻女们早就厌倦了这种蒙尘的灰头土脸生活,曾暗地里托人找过水泥厂的老板,说愿意按十六万的价钱搬迁。可老板说资金现在周转不过来,只能给他们十万元了。况且,木已成舟,他们的房子现在一点也不影响厂子的生产,似乎也无必要让他们搬迁了。三良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一年来市场的房价增高了百分之二十,他的房价折价反而降低了百分之四十强!
屋子里横扯得铁丝上挂着妻子的衣服,“叮咚”地向着地上就着的脸盆里滴着水,仿佛一枚钉鞋的小锤子,声声敲在他的心头上。院子里人都不敢长时间站立,晾衣服自然得在屋子里进行。妻子无时无刻的白眼和指桑骂槐的冷嘲热讽,簇拥着屋里憋闷的空气一起向他压迫过来,宛若无边的黑暗与宁静对于一个小孩子一样,让他感到孤独无奈,又有一丝怨悔的悲凉。
沉闷的气氛驱使三良来到炉柱家,刚好振国也在,三个人便开始喝他带过来的小五粮。几大杯酒下肚,三良说:“我躺一会儿,有点头晕。你们慢慢喝吧。”炉柱和振国又喝了几杯后,听见三良响起了温吞的鼾声。炉柱对振国说:“水泥厂老板真不是个东西,前年底我去他家结账,看到他客厅里有个洋酒瓶子,里面还有不到一口的淡黄色液体,形状是高大浑圆仿女人的形体的,真好看。我说叔给我这个空酒瓶子吧。老板皱了皱眉,说这好几千元一瓶呢,便给我倒了一杯杏花村喝。瞧他那眉眼神情,仿佛我他妈的天生就是个农民肚。这不,这么有钱不能给三良多补点,让他现在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为富不仁啊!那个啥,古代有一位将军,不肯给向他讨肉的车夫一块肉,结果战阵一开,车夫立即将战车赶入了敌阵,让将军做了俘虏。我就不想让三良给老板之类的家伙腾出地方来发财,什么东西……”振国不置可否地应和道:“是倒是,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三良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呢?”
清醒的三良思想更沉重了,忐忑的心七上八下地挣扎着。什么红磨坊流传的不朽,还不是报复他的没有吃到肉和尝到洋酒的私念在作祟,给我鼓劲倒让我尝够了蒙蒙的烟尘和家庭的埋怨与不屑。三良有点愤恨地想,但轻鼾仍在惬意地行进着,没有谁知道他有了向命运低头的想法。他想去向老板求情,现在付给他十万元钱,就马上把这孤独的房子迁到村里去。普通人不必妄言自尊和骨气,自己怎么能喜欢得上无谓可怕地矽肺病呢?若有重于泰山之死的机会,三良还是能引颈就戮的,比如像黄继光的纵身一扑,便可千秋万代留名,那有多好。可恨那个不食嗟来之食的迂腐死鬼,真不知为何千百年来有人愿意歌颂他,如同无聊的人歌颂女人的莲足一样僵臭难闻。
三良出得门来向厂子的办公区走去,他要找老板认个错,带领孤院和家人离开这个污染重灾区。信别人叫你勇敢的说教有什么用,人家要没有日夜生活在马达轰鸣和烟尘滚滚的氛围中。站着说大话的人腰是不会疼的,况且,你知道人家是出于什么目的。

二〇一一年三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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