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旧日音容
此时,万籁俱寂,窗外蛙声一片,络纬低鸣,而我,对你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不觉已泪流满面。我刚刚醒来,片刻之前,梦境似真似幻,身在其中,我说不清自己是悲伤还是庆幸。我的梦里,是一个很平常的情景,只是如今再
此时,万籁俱寂,窗外蛙声一片,络纬低鸣,而我,对你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不觉已泪流满面。
我刚刚醒来,片刻之前,梦境似真似幻,身在其中,我说不清自己是悲伤还是庆幸。我的梦里,是一个很平常的情景,只是如今再不能重现。我看到昔日的闹腾与欢喜,我看到昔日的寻常与珍重。那么一大家子人,有小叔有婶娘,有姑姑有姑父,有爷爷有奶奶,有大姐有小妹,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你,我的二叔。梦境里,你携着妻女回家,脸上虽有病容,但并非十分严重。可能我潜意识还是知道你终将逝去,所以梦里默认你是最后一次回来与大家相聚。起初,我与大姐站在屋外田埂边,看屋内人声鼎沸,偶有低泣声传来,奶奶欢喜地在屋内外奔走,似乎是在张罗一桌好菜。
梦里的我也有自己的思想,她似乎是独立于我的另一个灵魂。她觉得自己渺小不甚起眼,所以会选择等到人声散尽再上前与二叔一叙别情。终有那样一个时刻,她看到二叔斜倚桌边,唇色苍白,双侧面颊有病态红晕,但为人风华丝毫未损,他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二叔。二叔招呼她上前,说要好好看看,甚至开玩笑说让叔叔亲一下。其实,在现实中,我从未与之如此亲近。但在梦里,她只是低声唤了二叔,并把自己一侧脸颊贴近,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二叔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感慨以前的小丫头终于长大,是个大姑娘了。而她很纳闷,二叔还在,那么我昔年写下的那许多悼亡的文字,那许多因猝逢生死而产生的感慨,譬如《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譬如《记忆是很珍贵的东西》,譬如《信仰》,譬如《清明时节寄哀思》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梦里的她怎么也没想清楚。她心里只是欢喜。能这样见上一面是怎样的一件幸事呀?何必思虑太多。
也许,我只是遗憾,当年不知叔叔病情严重若斯,从未想过他会英年早逝,我们之间,缺少一场正式的告别。在梦境里,她还像小时候一样与小叔自在地玩笑,全不似我如今的拘谨。醒来后,我想,也许我只是穿越了,她有着成年时我的面貌和记忆,却是幼年时的性情,早慧而天真。她对待自己一如孩童。
梦境不知从哪一刻戛然而止,我醒来,像每一个寻常中断的梦境一般,摸到枕边手机,看了看时间,深夜两点三十三分。梦境清晰,哀思如潮,那旧日音容,逝如归鸿,晕染成今日无尽的忧思。距离零八年七月二十二日已经过了近五年的时光,五年来,我很少想起二叔,只有梦里偶然遇见,但也是淡淡的,没今日真实深刻。我忍不住想写点什么,于是打开电脑,默然而坐。一瞬间,我懂得了容若“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万分哀戚,我亦明了东坡“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几多伤痛。我掩面而泣,痛哭失声。我和二叔相处时日其实甚短,一年只得几天相见,感情也说不上多么深厚,但毕竟血脉相连。或许,我只是有太多心伤需要借由这个契机宣泄。而平日里,我找不到哭泣的理由和机会。
昨天,刚刚看完赵薇执导的《致青春》,那电影中的场景虽与我大学不甚相似,但总有些情感会轻易击溃心防,让我不由感伤。前些日子,从网上看到世卫组织确定青春的界限,44岁以下为青年人。是的,我想说,二叔你虽已驾鹤西去,但华年停驻,青春不朽。若我足够豁达,应当鼓盆而歌,为你庆幸。我记得你在上海诊治,我平生第一次坐火车过去探视时,我们因为病历卡上的年龄而笑闹,病历卡上大概写着41的字样,因化疗而头发脱尽戴着帽子的你很不满地说,我还没过40周岁生日呢。那时候的你应该还是信心满满,认为自己尚能痊愈的吧,毕竟你那样年轻,正是风华正茂幸福美满的时候。你怎么也想不到,上苍会如此安排,让你这么早离去吧。
《旧约·约伯纪》中说:“人为妇人所生,生命苦短,而烦恼特多。他来如花开,去如花萎;无常迅速,逝如光影。”世人皆知生命苦短,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但还是以活着为乐,以死去为悲。殊不知活着就必得经历世事,承受悲哀,一生伤心,何处消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活着便是修行,在苦痛中磨砺灵魂,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也许死去的人只是完尽了他生而带来的任务,他的人生已经圆满,他无需再在人间消耗那漫漫时光,亦无需再承受人世间的那种种悲伤。有损失的只是尚且存活于世的亲人朋友,他们因此怀念因此悲戚。但其实,逝去的人所希望的,活着的人所需要的,只是肆行尽兴的生,洒脱热烈的爱,因那无知觉的死而永怀一腔对生的情意,圆满各自生命的修行。
而我,惟愿,山水两忘,日月无干,红尘陌上,浮世清欢。如此,甚好。
2013-6-21夜2:35-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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