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草屋
母亲说过,我的老家原来是在城里,可任怎样使劲去回想,那城里老家的印象仍是一片模糊。在我很小时候,教书的父亲就被打成了右派,母亲受牵连也被从城市赶到乡下。那天,我跟在父亲身后,拉着父亲的手,沿着那条曲曲
母亲说过,我的老家原来是在城里,可任怎样使劲去回想,那城里老家的印象仍是一片模糊。在我很小时候,教书的父亲就被打成了右派,母亲受牵连也被从城市赶到乡下。那天,我跟在父亲身后,拉着父亲的手,沿着那条曲曲弯弯的公路走。走累了父亲就背我,背累了就坐在路边歇歇。只觉得那路很远,很远。走得很累,很累。就这样从城市一直走到农村,走进那两间用土坯和麦秸建造的草屋。于是,中师毕业的母亲就成了农民,城市出生的我也就成了一个乡下娃。那两间又底、又矮、又窄小的草屋就成了我记忆里最深刻的老家。
那家建造的很粗糙。墙的内壁是抹平的黄泥,屋顶滴留着没有收拾干净的麦草,还留有一个被称为窗户的洞口。不大的房屋中间隔开一道墙,里屋是卧室,外屋垒着一面烧柴做饭的锅台,还放着一张据说是爷奶留下来的雕花方桌,算是厨房和客厅了。
农村宅基地金贵,我们又是外来户。动工那天,那青着脸的生产队队长用铁锨把一比划,一掀把宽的地方就算是我们的院子了。那是一条仅有一米多宽的的走道,如果称为院子的话,那恐怕是世界上最小的院子了。
房屋尽管如此简陋,院落尽管如此狭小,但在那凄风苦雨的年代,能有这样一个藏头的地方母亲就很满足了。当过教师的母亲,总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总爱在正间的土墙上贴上白纸黑字的四幅诗词。邻居们有事没事就总爱到我家串门聊天,说母亲到底是城里人,这小草房比那大瓦房看着都舒适。母亲就无奈的苦笑。
每当快过年的时候,我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清扫一年来被灶火熏黑的屋顶,然后和母亲一起用寻来的旧报纸,细心地把屋内整个墙壁裱糊一遍,再贴上新买的年画。那小草屋就陡然变得亮堂了,也就有了过年的景象,母亲的心情也就变得好起来。
年三十晚上,是我们的草屋充满幸福的时光。美美的吃罢那顿盼望已久的饺子,母亲点亮了平时轻易不用的带有灯罩的煤油灯。那灯罩早已擦的诤亮,灯头也调到最大,放在桌子中间,屋子里就很明亮。桌子上放着一盘油炸的麻叶,还有父亲带回来的那种花花绿绿的糖果,全家就围坐着一起开始熬年。我就缠着父亲给我讲那永远也讲不完的孙猴子的故事。生活的艰难,日子的忧愁,就暂时被遗忘在了草屋之外。
那时,屋里唯一的装饰,是一面装有很多相片的镜框,记载着下乡前生活中的一些场景。有很多母亲在大城市里的留影。还有外婆啊,舅舅啊,很多城市里亲戚们的照片,乡邻们总是看得啧啧赞叹。我就问母亲,为啥舅舅和外婆们还住在城里,我们要来到乡下啊?我想他们。母亲就把我揽在怀里不说话。
三十晚上,在明亮的灯光下,母亲总会把镜框摘下来。取出相片来一张一张的看,母亲常常看的很出神,看着看着就偷偷流泪。看完了就把相片重新进行组装,擦净,再周周正正的挂在墙上。我和弟弟合影的那张娃娃相片总是放在中心位置。母亲说,这张相片照的最好,当时还在相馆的橱窗内展出过呢。
不管那时日子如何艰难,过年时母亲总要给我和弟弟添一件新衣服。三十晚上我们就要闹着穿起来,然后就在屋里走来走去。这时候,我和弟弟很开心,父母也很开心,小草屋里也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响起欢快的笑声。
草屋不耐住,两年过去就开始漏雨。每当阴雨连绵的季节,外边大下,屋内小下,母亲就这里放一个盆,那里放一个罐的接雨。每到夜晚我躺在床上,总是听着屋内那滴滴嗒塔的雨点声和母亲的叹气声入睡。睡着了就做梦,梦见我和母亲住进了那高大,宽敞,不漏雨的大瓦房——
很多年过去了,社会发展在迟缓的前进着,百姓的生活也在随之发生着变化。后来我家的草屋终于变成了瓦房,再后来我也终于离开了农村进了城。跟着,我们全家也返城住进了楼房,还有了自己宽敞的庭院。然而我总还时时怀念着农村的老家,怀念着我们那破旧的草屋,怀念着那报纸裱糊的墙壁。临近过年的日子里,乡下老家的情思更加时时萦绕在我的心怀。我总还要回去看看。草屋早已拆除,我就站在旧址旁,久久不愿离去。细细地回味着当初那试穿新衣的开心,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父母的笑声。
那乡下的草屋,我的老家,在我与母亲相依为命艰难度日的岁月里,为我们遮挡了风雨,留下了难忘的苦涩和甜蜜,我永远怀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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