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的鼾声
我一直认为父亲是个没用的人。父亲的没用,原因在于父亲的鼾声。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只要一落坐,哈欠便习惯性一个连着一个,接着,上下眼皮儿不听使唤地磕磕碰碰,尽管父亲极力地支撑,最终无法抗拒,磕着磕着,父亲
我一直认为父亲是个没用的人。
父亲的没用,原因在于父亲的鼾声。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只要一落坐,哈欠便习惯性一个连着一个,接着,上下眼皮儿不听使唤地磕磕碰碰,尽管父亲极力地支撑,最终无法抗拒,磕着磕着,父亲往往靠在椅子上酣然入睡。父亲入睡仅几分钟,鼾声如一条小虫从鼻孔爬出,起初,鼾声只是轻微地起伏,但很快,尤如晴天突然炸响一个霹雳,整个厅堂迅速漫遍如雷的鼾声。有一次,我将父亲卧室的门关紧,又将自己卧室的门拴上,父亲的鼾声竟然穿墙越门,清晰入耳。
我很好奇,问母亲父亲打鼾的原因,母亲告诉我父亲这怪症,是五岁那年所患,看了许多医生也诊断不出,吃了许多草药也无法医治。
父亲找了很多用人单位,往往干不了几天活,因了这怪病被炒鱿鱼,人家嫌他的鼾声干扰了正常的工作。
后来再没单位要他,迫于生计,父亲干起了捡破烂的行当。每天,他推着那部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拎了几个蛇皮袋子和一把火钳,天刚朦朦亮便出发了,直到星星浮出了天空才回家。
念小学不久,我就体会到父亲的鼾声成了学习的一道障碍。有时,我正朗读拼音;有时,我正背诵老师布置的好词佳句;有时,我正伏案演算数学题目……父亲的鼾声却凑然响起,那一个接着一个的雷般呼噜,常常搅乱我的思绪,使我不能聚精会神地学习,不能平心静气地做功课。为了抵御这声音的入侵,我甚至采取过棉花紧塞耳孔的方式,但仍然无济于事。
这样熬了一段日子,有一天我提出了抗议,沉着脸对父亲说:“你能不能不打呼噜,每天你的鼻孔‘一擂鼓’,我就没法安心学习。”
“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父亲听罢,忙不迭地向我道歉。
接下来的几天,我学习之际果然没再听到父亲的呼噜。原来,父亲衣兜里装了几枚红辣椒,每当眼皮儿打架之际,他就掏出红辣椒嚼上一口,直呛得眼泪直流,脸红耳赤,用这种方式防止自己磕睡。为了避免自己的鼾声夜里将我惊醒,每天晚上目睹我熟睡之后,父亲才回到自己的卧室睡觉。
父亲用这种近乎惩罚自己的方法,避免对我的学习造成影响,保证我有充足的睡眠。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这一坚持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几年如一日。
然而,年少的我丝毫体谅不到父亲的良苦用心,
高二时期的那年,我甚至对父亲的鼾声由厌恶转变怨恨。
那天,放学后,刚步出校门,我看见一群同学围着观看什么,我挤了过去,只见学校的两名保安正推搡一名男人,再一看,全身的血液凝固了,被推搡的男人竟然是父亲。我听见一名保安得意洋洋地嘲讽父亲:刚才你像猪八戒在校门旁呼噜了半天,天快要震塌了,是不是把这当成了高老庄,要不是我们叫醒你,你现在还梦着高小姐呢……另一名保安附和道:想到这里捡矿泉水瓶子,这是你来的地方吗。我一下明白了,学校很多同学喝完矿泉水后,将瓶子扔进校门口的垃圾箱,父亲在这里等待,是为了放学后能多拾几个矿泉水瓶子,没想到睡着了,那两名可恶的保安,竟然耻笑父亲睡着后的鼾声。瞧着父亲被侮辱的模样,我怒火中烧,想冲进去狠狠揍这两名保安一顿,但很快,我放松了攥紧的拳头,我害怕同学知道我有这么一位猪八戒式呼噜的父亲,我担心此后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最终,我弃下了父亲,蹬着自行车飞也似地溜走了。
父亲回到家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他一见我显得很兴奋,额角两道沟壑般的皱纹也放出光芒,父亲哆嗦着手从胸前挂着的那只不知哪儿捡拾的破旧不堪的人造革包里掏出一撂钞票,说:“你不是想买一台复读机吗,钱凑齐了,给。”
我望着父亲伸过来的手,毫不领情,不但没伸手接,反而冷若冰霜地说:“拜托你今后不要再到学校附近捡破烂了。”
父亲脸颊的光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神色,半响,才喃喃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经过这件事后,父亲古怪的鼾声成了我心里一道无法抺除的阴影。
我时时处处防范着父亲的鼾声。
以致参加了工作仍心有余悸。
那时,我在单位的宿舍居住,有很多次父亲提出到单位看望我,顺便为我捎来一些家乡的土特产,我总是找各种理由和借口阻挠父亲前来,我害怕父亲的鼾声一旦发作,在同事面前自己颜面尽失。
恋爱后,每次携女友回家,我总是提心吊胆,必定要事先通知家里,特别是叮嘱母亲提醒父亲,千万别打磕睡,以免鼾声惊吓女友。然而我的担心纯属多余,每一次携女友回家,并没有听见父亲响雷般的鼾声。母亲告诉我,父亲准备好了辣椒,快打磕睡之际偷偷地嚼上几口,而晚上,父亲每次要熬到半夜才睡,并特意准备了闹钟,响铃调到最大的声音,以便一早爬起床。
我听后,心,湿湿的。
孩子出生后,我和妻子忙于上班无瑕照顾,便想请位保姆,父亲和母亲知晓后立马反对,理由是保姆照料孩子不细心。
那天,因一份文件落在了家里,我匆匆忙忙赶回家,刚开门便听见如雷的鼾声,只见父亲靠在沙发上酣然入睡,双手捧着孩子,只要稍微不慎一松手,孩子随时有可能跌落在地。
我大惊失色,急忙把孩子抱过来,使劲儿推醒父亲。父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后惊慌失措,他显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满脸自责地说:“你妈买菜了,由我照看一会儿孩子,我、我……”
“幸亏没有发生意外,要不然……”我几乎用愤怒的口吻训斥父亲。
父亲的脸颊红一阵白一阵,那模样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最终,我和妻子决定还是请一位保姆。
保姆在家照料孩子仅几天,父亲突然提出要回乡下老家,说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我知道这只是父亲的一个借口罢了,真正的原因是父亲愧疚没有好好照料孩子。尽管我和妻子一再挽留,但父亲坚决返回了老家。
三个月后,母亲突然打来电话,语气充满了焦虑和不安,母亲告诉我:父亲摔了一跤,不幸脑中风,现正在乡卫生院抢救。
我心急火燎地赶到乡卫生院时,父亲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安静地躺在护理室,平素那如雷的鼾声,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主治医生告诉我,父亲所患脑中风,极可能由此引发失忆症。
望着躺在病榻上的父亲,望着不再呼噜连篇累牍的父亲,我的心突然产生了一种浓浓的失落感,继而酸酸的、痛痛的。这刻儿我才醒悟,其实,父亲的鼾声里,蕴藏着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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