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钟，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一条新修的水泥路，在山与山之间蜿蜒，像伏在山谷里的一条巨蟒，树木苍翠，树荫斑斓。
两辆摩托车，像参加越野赛一样，极速相向而驶。长风划过，车与车之间迅速拉近，就像在印证数学中的两车同速行驶，几时相遇一样。在一个弯道上，枝叶挡了路边的视线，当车上的人看清对面车上的人时，已经晚了。全力刹车，发出刺耳的尖叫，但两辆摩托车还是猛烈地撞在一起，差点撞出火花，引发爆炸。
轰地一声，摩托车嵌在一块，两个人也嵌在一块，摩托车上的后备箱，被甩出十几米去了。这声巨响，方圆十几里的路上都能听到，几个从煤矿上回来的矿工，还以为是瓦斯爆炸呢。他们火速赶往出事地点，看见了惨不忍睹的一幕，其中一个人头撞开了，流着脑浆，另一个人的大腿被一辆摩托车碾成了两截，血顺着水泥路往下流，像涂了一层红漆。奇怪的是，这两个人都在动，只是他俩像电焊一样，焊在一块，脱不得身。矿工看了看，认出这两个人，一个是矿主的儿子涂一鸿，一个是矿工的儿子江海宝。
矿工迅速将两人送往镇医院，镇医院一看，不敢下手，转送县医院，县医院无从下手，转往省医院。矿主涂大山得知，亲自赶到省医院，对手术医生表示，不管花多大的代价，无论如何也要把涂一鸿抢救过来。矿工江大海是个穷破落户，欠了一屁股债，去年大儿子在矿井下挖煤，井下严重渗水，死了。矿主涂大山赔了一万六，把事儿了结了。如今小儿子江海宝出了车祸，人活下来，难收场，人死了，也难收场。唉，只怪自己命苦，江海宝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省医院的主刀医生说：“两个人粘在一块，一个脑子完好，一个身体完好，趁着两条人命还有气脉，可以重新组合，组成一个新人。”
涂大山急着问：“脑袋完好的是谁？”
“涂一鸿脑袋完好。”主刀医生说，“同意么？同意就在手术单上签字！”
涂大山打电话给江大海，把情况说了一通，问他有什么意见？
江大海问：“救活的新组合人，归谁家？”
涂大山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归我家，脑袋是我儿子的，你家儿子的脑袋已经坏死了，留着一条身子，有什么用？你若是肯将你儿子的身子借给我儿子用一用，不但不用你赔偿，我还补贴你一万六千块钱，如何？”
江大海一想儿子没了，在电话里嚎哭，又一想，权且死在矿上，还得了一万多的抚恤金，于是点头答应。涂大山把电话一挂，马上在手术单上签字按手印儿。
手术进行得十分成功，涂一鸿活了过来，他借用了江海宝的身子，而涂一鸿的残身，连同江海宝的烂脑袋，用针线缝在一块，装进棺材里，由涂大山出安葬费，埋在矿山脚下，墓碑上写着江海宝的大名，表明江海宝死了。
涂大山与江大海两家，是一家喜一家悲！看来还是钱的作用大，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一点不假。是大把票子将涂一鸿从阎罗爷手里夺了回来。反正涂大山开矿山赚了恶钱，正所谓花钱消灾嘛。钱没了，可以赚，儿子没了，就难生呀。毕竟涂大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了，虽然他娶了好几房妻子，小老婆才二十八岁，但涂大山在儿子方面没多大把握，所以他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儿子涂一鸿的性命。
话说这个涂一鸿，也是祖上积了大德，大难不死，捡了一条残命。江大海晓得涂一鸿的身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一样把涂一鸿当儿子看待。涂一鸿呢，自出了那场不堪回首的车祸之后，脑袋里的记忆全部被主刀医生清空了，记不得什么。而且涂一鸿还有一毛病，脑袋里想什么，身子骨往往不配合，也就是说，不执行他大脑的指挥。
涂大山开了好几个小煤窑，一个人张罗不开，虽然涂一鸿看上去像个傻子，但涂大山还是重用了涂一鸿，让他打理最大最有油水的低山斜谷煤矿。或许涂一鸿管起事来，脑子就变得像以前一样机灵了。穷破落户江大海就在低山斜谷煤矿上班，由于上班资历久，大儿子又死在矿上，立了汗马功劳，小儿子又赔了一条性命，涂大山想来想去，给江大海封了个领班的头衔，算作对他穷老汉的回报。
江大海看见涂一鸿，就像看见亲生儿子一样亲切，关系处理得十分好。很快，他发现了涂一鸿的怪异行径，原本机密的帐单，涂一鸿拱手让给江大海看。江大海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个低山斜谷煤矿，一个月的营业额也有两百多万，这对他江大海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呀。
但江大海老实本分，一怕丢了工作，毫不容易弄来个领班头衔，万一泡汤了，日子就没法过下去，家里有八十多岁的老母，还有疾病缠身的妻子需要照料。二来，他怕涂大山报复，涂大山是本镇最大的财神爷，连县里的领导也往他家里钻，可见势力之大，万一得罪了他，小则伤财，大则人亡。
涂一鸿呢，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竟将一笔二十万的煤款转在江大海的帐上！这件事儿，闹得江大海三天没睡好觉，但一想，自己也没强迫涂一鸿干什么，有什么怕得。接下来，江大海真的害怕了！整个低山斜谷煤矿的营业额，全往江大海帐上转了。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江大海银行帐面上就有三百多万的现金。
江大海坐不住了！冥冥之中，他觉得这种蹊跷事，一定是黄泉之下的儿子在暗暗施法，希望江大海摆脱苦海，过上像财神爷涂大山一样的富贵生活。
江大海私下里把涂一鸿叫到林子里，问道：“你怎么往我帐户上汇款？！”
“没有呀？谁会那么傻呀？钱都汇在我老爷子帐上。”涂一鸿神气地说。
“你老爷子是谁？”江大海问。
“江大海呗。”涂一鸿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就是江大海吗？”涂一鸿笑了笑，又接着笑。
“你准是搞糊涂了，你老爷子是涂大山，知道不？”江大海提醒着，“下回千万注意，别汇错了。”
“涂大山是个什么东西？嘿嘿！”涂一鸿莫名其妙地问。
这人呀，一旦发起财走起红运来，挡都挡不住。江大海怕发财，帐面上居然积起了两千万的巨款！只是涂一鸿活得不长，短短一年时间，就血管爆炸，死了！要不能，江大海成为低山斜谷煤矿的老板，也是有可能的。
涂大山气得差点上吊，落了个人财两空。那边几个小煤窑，因为发生了地陷事件，被镇政府封了井，大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