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楼的姑娘们都知道这么一个人。
决明子，身为男子，方是少年，无人知道他的姓，字明玉。最大的特点是眉心间那粒如同逆反而流的血泪一般的红痣。
爱喝花酒，却从不点红裙作伴，只要娈童小倌。
决明子也说不清哪里好，就是特别招人，照影楼里十个姑娘有八九个巴不得去陪酒。决明子非但不会吟诗作赋，就连琴棋书画，也样样不通。却招了无数文人墨客，闲暇时陪在身旁，寻欢作乐。
断袖，就要断得彻底，断得风流雅致，断得堪可入画。
即使是那些文人雅客，也多数生了一副好相貌，不然就是气质出众，总之就是有一点招人的地方。

一
决明子手中握着一把绿竹骨白羽扇，口角噙笑，面容只能算是清艳，狭长的眼角微微扬起，像极了一只正在休憩的狐狸，眉间的那粒血红珠痣如同点睛之笔，静静卧在眉心，衬得那张少年的面庞，平添艳色，“翩翩周生。婉娈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东。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团辅圆颐。菡萏芙蓉。尔刑既淑。尔服亦鲜。轻车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猗靡。顾便妍。和颜善笑。美口善言。”
说罢，轻轻以团扇勾起怀中纤瘦少年的下颌，那少年男生女相，生就猿臂蜂腰，细腰窄臀。眼角无论如何看来，都似含了泪，衬着那一颗暗色泪痣，即使是在淡笑，也像是在哭一般。虽说这等动作是带有猥亵性质的，可是让决明子做来，却无一丝亵玩之意，“采儿，你说是吗？”
名唤采儿的少年半低着头，轻声道，“官人说是，那采儿也不好说不是，一切随官人的意思。”
采儿是照影楼小倌中的第一把好手，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找不出瑕疵来的，无法让人借机找茬。
决明子轻轻啜下一口女儿红，以唇渡向少年淡色的红唇，两人辗转数番，决明子才撤离，面带春色，艳若桃李，“如何？”
少年低着头，不答话。裸露出淡白的脖颈，从不暴露在艳阳下的脖颈分外白皙，仿佛是以上佳白玉凝成的。
身旁的季蓝有些微的窘迫，面对着身旁不断劝酒的红裙，道，“明玉，为什么非得来这里？”决明子斜睨着他，“你别急，待会儿可有好看的。”

不过多时，身旁便发出赞叹之声来，探身一看，船的外头，翩翩出现一条盖着锦缎的船，船头出现一位年方十六七的少女，当真是生得绝世容颜，一颦一笑间，无际风流雅致。
再看身旁的季蓝，方才的不屑表情，早已变换成了痴迷的表情。
见此状，决明子自觉乏味，低下头来，静静地啜了一口酒，不再看那少女，带着赌气的意思，偏过头去，讨好采儿。
季蓝此刻的眼睛微微发直，俊美的容颜仿佛洒了荧光，恨不得将那眼球附在少女的身上。
决明子心中不自觉憋了一口闷气，强忍下来，皮笑肉不笑，笑道，“季兄，不如我们过去罢？”季蓝头也没回，定定地看着那锦绣小船，答道，“好。”
决明子轻声放下少年，在桌上放下一锭银两，“采儿，等会我们会回来，你现在这儿呆着罢。”少年接过银两，笑得分外童稚，不染世间尘，不知愁滋味。实则不过是逢场作戏。
采儿笑道，“官人，你是知道采儿的，采儿自然会在这里等你。”说罢，便将那锭银两，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便笑得更为甜蜜，将银两放进怀中，“官人可要小心着点。”

二
决明子挽过季蓝的蜂腰，轻巧一跃，便迅速地跳到了那少女的船上。少女吃了一惊，退后一步，含泪的剪水双瞳，黑白相映，分外惹人怜惜。
只见她的腰上，挂着一块檀木香牌，上书“落絮”。
季蓝轻轻推开决明子，便径直走过去，道，“落絮姑娘，可否一叙？”还未说完，落絮便半低这头，羞涩一笑，道，“官人，请进罢。”说罢，便撩开绣着栩栩如生的芙蓉的香帘，蹲身而入。
决明子进到帘帐中，看见季蓝半酣的面容，便从盛着各式香果的铜盆内，夺过一颗坚果，不用剥开，便狠狠地咬了下去，发出“咔嚓”一声尖利的虎牙与果壳碰撞的响声。决明子虽是咬着坚果，而视线却紧紧盯着笑得一脸羞涩的落絮，将那些坚果与糕点当作她那脆弱的头颅。
恨恨地磨了磨牙，决明子嗔怨地直视着落絮，将那张秀美的面容，在自己的臆想中毁容数遍。

落絮轻声凑过去，季蓝的身边有一个镶金碎玉浮雕香炉，呈小鹅状，在鹅唇中塞进一粒香丸，其间便不断地冒出袅袅青烟。就在此时，落絮见机身子一扭，便软软地跌倒在季蓝纤瘦的怀中。
只听“咔嚓”一声，决明子险些咬碎牙齿，整整一颗坚硬的坚果，此刻已然变成一堆碎末。
落絮羞涩地敛了目，颤声道，“官人……”声音如同玉石相击，但在决明子的耳中听来，无非是发春的母猫面对公猫发出的呻吟罢了。
但听“硌蹦”一声，这次不知是变成碎末，直接晋级粉末，可谓是登峰造极，决明子那口锋利的白牙，简直可以去立牌坊，千古流芳，永垂青史。
决明子将粉末抖落在绸缎织成的长袖上，朝着棚外一扔，散在空中，如同飞雁流雾，袅袅而逝，最终跌落在湖中，成为湖中锦鲤的食物。
决明子面无表情看着你侬我侬的两人，纤长如玉凝成的手攥了一个坚果，放在唇中，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一个不小心，险些将舌头咬断。
最终，决明子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穿过两人之间，分开两人，走出了小船，纵身一跳，跃向另一筏小船。

决明子怀中拥着采儿，心底里却是在想，那头的船篷中，是怎样的旖旎风光。

三
入夜，明月高挂。
决明子半睁着眼，侧着身子，躺在白皮狐裘上，手中反复把玩着一柄尖锐的小刀。刀身晶莹透亮，如同撒了一层荧光一般，在月亮的映照下，几近透明，如同半开的花。刀柄上刻着一朵简单却华丽的牡丹，艳色毕露。
忽然，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季蓝，轻笑道，“季兄，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了罢。”
季蓝半低着头，轻声咳嗽，道，“明玉，能否借我三百两？”决明子嘴角噙笑，笑得极为稚气，露出两颗闪着寒光的小虎牙，道，“你是要买那落絮？”
说罢，将采儿狠狠推开。采儿大气不敢出，定定地看着一脸闲逸的决明子。
季蓝道，“是。他日定会奉还。”决明子道，“我不要你还，你拿去便是。我只想要一样东西。”季蓝抬起头，看着他，疑惑道，“是什么？”
决明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