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樱花魁
或许是那年的樱花开的太美,美得使我即使知道自己被卖为艺妓却依旧不觉得悲伤。奔跑。水光山色的一条路,脚下是很旧很旧的泥土。两边不时地探出几枝繁盛的樱花,花开的的时候,细碎的花朵凌乱而妖娆地开满株,花瓣如
或许是那年的樱花开的太美,美得使我即使知道自己被卖为艺妓却依旧不觉得悲伤。奔跑。水光山色的一条路,脚下是很旧很旧的泥土。两边不时地探出几枝繁盛的樱花,花开的的时候,细碎的花朵凌乱而妖娆地开满株,花瓣如丝绒,花絮如旋涡。
母亲的背影仅一个恍惚便融化在无边的樱花尽头。彼时我正年少,倔强地抬眼,路尽头的游街像一幅华丽的画卷般缓缓展开。暮春的夜晚天空是一片深蓝,一群群红底白肚的金鱼在弦月间自在漂浮。空气似有似无地暧昧中。忽然,人群涌动,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中年男子一边敲着梆子一边嚷道:“妆妃来啦,玉菊屋的妆妃来啦!”脚步声渐渐细碎纷杂,巡着沿路的雕梁画栋一路望去,一个盛装美女携着一股香风自路尽头浩浩荡荡而来,刹那间落英缤纷。两边是目不转睛的村民,无限惊叹“哎,是玉菊屋的头牌花魁呢!”“真人比画上的还要美哦……”
吉原游街在江户时代无疑是相当繁华精美的。天色渐晚,吉原游街上一排排红灯笼蜿蜒缠绕进深蓝的天际,卖吹肥皂泡小玩具的货郎将天空飞满了一个又一个剔透的肥皂泡。行人很多,一些戴着狐狸面具互相逗玩着。路上时不时的走出几个肤白胜雪的艺妓,红唇微启间便煞尽了万千风情。玉菊屋是此时吉原游街中最大的一个艺妓院。此后我成了其间的一分子,艺名改为“清叶”。“清叶……好难听的名字,就象茶叶一样,我、不、要!”记得当时自己在妆妃的房间里如是回答道。无视老板娘投来的一个大白眼,我摸向金鱼缸的手背已经冷不防的被妆妃挥来的烟袋烫出了一排小泡。抬起一览无余的愤怒小脸,看到妆妃冷漠的脸上尽是不屑和讥诮:“这个脏得象牛螃一样的乡下野丫头奴家不要。”
“等着,我,我,我以后一定是要做花魁的!”彼时的自己因愤怒而急切打愣的语气世故地根本不似出于一个十岁的少女之口。
院子外面的樱花开的轰轰烈烈,院内的樱树却忘了盛开。妆妃默默地嫁了人,以一个艺妓应有的低姿态做了某位大人的第三位小妾。我第三次被玉菊屋的侍卫清次发现了自己拙劣的逃跑伎俩。对着天空发呆,墙外飘来了雨丝般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我不禁有了这样的疑惑:“清次,为什么这里的樱花却不开呢?”清次清秀的眉眼转过45度,答非所问地指着院子里的那株老樱树说:
“它什么时候开花,我就什么时候带你离开这里。”
温暖象一颗亟待发芽的种子,于爆破中将暖意悄悄蔓延。小小的心雀跃着挤兑出一线希望。四季悄悄泅渡,我陪着时间等待着樱树某天的绽放。
时间如棉线般悠长,悠长——长到我忘了自己的成长。七年的光阴荏茬,把一个倔强清涩的女童蜕变为一个眼波流转的风情少女。已记不清自己醉过多少次,那些男子的容颜在此时忆及亦是如下了阵暮时的晚霜般一片模糊。生的意义便是依附于男子,他们笑,我亦跟着笑,他们怒,我便用甜言蜜语轻轻化解。长夜孤漫,身边有人和无人并无多少不同。或许,只有窗前的那弯清冷的月看得透我的情绪。
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么一个男子。柔软的鬓角,狭长的眉眼。看我的时候温情而又专注。我亦知道自己已非当年那个喜欢在浴缸里吹水泡的邋遢女童,青春给了我一笔可观的美丽供自己挥霍。套用老板的俗气夸赞:清叶,你可真是百年一遇的仙女啊。当时自己听了这么直露的表白浅浅一笑,知道,自己即使如此,未来的年月依旧会锈迹斑斑。深谙自己的优势,我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花样美丽。四目相接的时候,自己竟被他眼里流淌的清洌泉水冻得生生的打了个颤。装做吻一朵花的间隙,嘴角一弯,他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妖媚的男子。我如是评价。他一根一根地衔走我头上的朱钗,长发泻在玄色和服上,从发稍细细地吻起。
“有樱花的味道。”他说。低沉而略微沙哑的嗓音。
芳心窃喜,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化太过浓艳的妆,没有用太过生呛的熏香。他正恋着自己呢,这样雀跃着告诉自己。
“别忘了,我叫总次郎。”临走的时候他说。望向他修长的背影,自己竟然开始幻想,伴着窗边的风信子清脆的摩挲声,在摇曳的烛光下为他一针一线缝制一件无双的和服的情景。
这么美好的感觉,应该就是爱了。
清叶。当这个名字渐渐为外界所熟稔,慕名而来的男子越来越多。尊贵或是平凡,在见我的一刻都直露地表现着他们的卑微与期盼,好似我便是他们生命中的菩提。我一视同仁,兴来陪二三客人下下棋,话话家常。闲敲旗子落灯花。过分单调的日子终一点一点地消磨了我的好耐性,客人无意说错的一句话皆成为了我掀桌子走人的导火线。可是,男人们,通常是很有征服欲的动物,他们用带着野性的欣赏目光从各个角度窥伺着我,想尽一切方法接近和取悦我。这样便招致了玉菊屋头牌高尾花魁的不满。我永远忘不了她从我身边走过时的眼神,尖利而又带着嫉妒,这让她精致的瓜子脸一下变得扭曲不堪。
我把自己定义为一只讨喜的猫,柔软而狡猾,偶尔伸出尖利的爪子。和高尾之间的斗法总以她的言语相激开场,我并不理会,一个人任性懒散地自生自灭,兴之所至,拈一朵卖花郎送的牡丹,微笑着看上半天(这一度让清次万分鄙视);有的时候则懒懒地走回院中,看着那棵樱树发呆。
牵挂的东西日渐纷繁,墙外的世界,更多的时候是非常单纯的“总次郎”三个字。想念无疑地把自己弄得方寸大乱,面对着其他的男子,不知何时发现自己已无法自如地应对,频繁的心不在焉招致了太多的不满,纵使金鱼依旧在碧蓝碧蓝的天空中自在地游荡,时光却一下子变得好轻好轻,轻到承受不起哪怕一丁点的细思量。
门倏地被拉开,糊门纸上的蝴蝶有一秒钟的飞舞,慢慢地落定,然后静止。阪口大人蓄势待发的愤怒,张狂的脸。此前他从未怀疑我对他的坚贞。这个幼稚的男子,非常可笑地认为,一个艺妓,就该理所当然地对他坚贞。我怀里的总次郎一脸惊恐,定定地站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被阪口粗暴的拳头挥乱了衣衫和鬓角。阪口气冲冲地走了,我和他定在原地。抬眼望向他,他的眼神闪烁而躲藏。他把我的一片真心,就这样生生地揉成了碎片。往事的花朵终不堪现实的蹂躏,于是连颓败也不动声色。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仅一瞬。我指尖冰凉。
惊讶。
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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