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就读的高中在离家不远的十字路口边上。那是个相当美丽的地方。坐落在草木繁盛的山上，映衬着碧蓝色的天，春天的日子里柳条们总是迎风起舞。每天早晨，骑着自行车穿过村子，路过古桥，之后再穿过小小的不怎么热闹的街，穿过马路，就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这么一段小小的路，我出过两次车祸。
因为这绝佳的素材，我反复写过多次作文。但，始终表达不出那份感觉。
今天，我想再写一次。
我和妈妈关系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有隔阂。从小到大，她总是板着脸训斥，又打又骂。小时候，我对她几乎到了憎恨的地步，常常背地里说她坏话，关系自然越演越烈。慢慢长大了，她想必也是知晓我对她的感觉，渐渐不怎么打骂，逐渐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然而，长年积累的惧怕和憎恨，让我们即使在一个屋檐下，也没有交流，几乎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正是三月的春天，难得的阳光明媚。暴雨过后的古桥水势凶猛，落水身亡的事故时有发生。吃过午饭，一路往常去学校。
上班的高峰期。我们镇上鼎鼎有名的加工厂和学校很有默契地，制定一样的作息表。因此，在某一个时间段，中年妇女，年轻女孩，上学的孩子驾着各式的交通工具，气势汹汹地挤满又细又窄的小道，早已是镇上的一大景观。我靠着没有围墙的古桥边，小心翼翼地骑着单车。突然，旁边的摩托车重重向我压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巨响，连人带车被抛出古桥，狠狠地砸向冰冷的洪流。
我不会游泳。我在想什么，或者我有在想什么。这感觉实在难以表述，只是觉得脑子里扎满刺眼的白光，本能地在水里死死挣扎。看热闹的人群束手无策，水流太急，稍有不慎，也会像我一般被带走。已经有很多人死在这里，很多很多人，很多。是河水，还是泪水，一直在眼里翻滚。
沉下去，浮上来，我拼命地挥动手臂，拼命地乱踢乱抓，浑浊的河水粗暴地拽着我往下掉，奔涌而来的杂物狠狠地砸来，鼻子，眼睛，耳朵，血浸染了河水。
拼死挣扎没有换来希望，反而耗尽我赖以存活的力量。身体越来越沉，没有力气了。
已经死了？迷迷糊糊地扒开一道缝，迎接我的是那明亮得刺眼的光。
醒了！醒了！！！
黑压压的人群突然爆发巨大的欢呼声。
我还活着。
活着！
原来我的胡乱挣扎竟然意外的游向岸边，在我失去意识之前，一位壮实的农民跳下岸，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待我恢复意识，立即挣扎而起，给我妈妈打电话！xxxxxxxx！
时至今日，我依然不能理解，当时自己在想什么。不哭不怕，反而顶着重重的湿透的身躯，走了一路。
妈妈很快就来了。发疯地叫喊着我的名字，扒开一层又一层的人群，来到我身边。我没有想过她会抱我。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抱我。我马上眼泪就下来了，没完没了，好似水都跑到眼睛里去了。
从坐车到医院，两个多小时里，我们一直抱在一起。这或许是这辈子最长的一次拥抱。我一直在哭，不是因为害怕，就是想哭了。
转院途中，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我亲眼看见，车窗玻璃碎了一地。那个年轻男人被撞得头破血流，直直地睡在路中央。女人哭得昏天暗地，抱着男人泪流满面。救护车那长长的鸣笛声，响彻三月的天。
妈妈紧紧地抱着我，自言自语，没事的没事的。爸爸他们让我别看，不要多想。反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的我，平静的过分。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过，无畏无惧了。也许，他会活下来的。
医生说，我能活下来，真是福大命大。头撞坏了，凸了一大块，鼻子，耳朵里全是血，而身体只有轻微外伤。在我做这些检查时，隔壁传来绝望的哭声。那个年轻男人，在到医院的前几分钟，没气了。纯净的白布盖上了他的身躯，盖上了他的生命。那个年轻女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趴在曾经相依为命的他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我的心里既没有那种活着的庆幸，也没有为他们难过的沉重。只是看着，看着别人的事，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回过头的时候，竟看到妈妈在偷偷擦眼泪。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么能哭，这么多眼泪。
晚上，妈妈背我上厕所的时候，那个女人还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小声的啜泣，已经没有眼泪了。那天晚上，我没有睡。睁着眼睛，想了好多。睡在旁边的妈妈背着身子，但我知道，她也没有睡。年轻女人还在那里，整整一夜，医生们拿她没办法。空荡荡的医院大堂，她守着她的年轻丈夫，直到天亮。
也许，她很爱他。
也许，失去的永远最珍贵。
第二天，她搬到了我们这个病房。她也受伤了，很严重的伤。妈妈不愿意让我看到她的样子，大概脸全毁了。病房里有5个病人，有头发稀疏的小孩，有年迈的脸色苍白的老人，还有一个截肢的青年男子，乱糟糟的头发，眼神空洞。大家都默契地选择沉默，她也一样，倚着床边，不肯轻易说话。
春天是真的来了。窗外是海蓝色的天，桃树缀满了粉嫩的桃花。园子里长满了茂盛的树木，石桌子上常有小鸟光顾，偶尔还会唱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我终日望着窗外，这些事让我对生命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妈妈见我整日一句话也没有，总是想着法让我开心。可我开心不起来，常常莫名其妙地掉眼泪。这些是从来没有过的，鲜活的生命认知。
那个女人整日对着窗户发呆，和家里人一句话都不说。我只见过她几次，她的样子早已记不得了。差不多三天，她就出院了。没有多余的钱办丧事，更没有多余的钱住院。妈妈时常去打听，肇事司机跑了，医疗费那么贵，小农民折腾不起。这真是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理由。妈妈怪他们自己不小心，但我现在想来，好多人都热爱说谎。
如果没有发生就好了。她总是抱着这样的心里，祈求平安。算命、卜卦，四处拜佛，她总是折腾自己，换取那份心安。所以她拜佛的时候，总是异常的虔诚，恭敬。
不到一个星期，我也吵着回家。费用又多又杂，虽然摩托车司机会赔偿，但想想他们也很吃力。何况我还有考试！（我一向将学业放于首位）收拾行李，回家跨了一下火盆，据说可以辟邪，又拜了几次佛，终于一如往常，可以去学校了。
这次经历算是我人生的一大劫。我受伤不少，也受益良多。
期中考试考了年段第十名。出乎意料的好，村里年长的老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家都很高兴。
事情过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