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犹记表嫂新婚夜
她成为我表嫂时,我似乎还是一个正在桌子空里乱窜的调皮蛋。但不知怎的,表嫂结婚的情景至今还留在记忆中。那是一个春天。凌晨四点就已动身去娶亲的顺成表哥到太阳快落山时也不见归来。堂屋里那几盆炭火的火苗由弱到
她成为我表嫂时,我似乎还是一个正在桌子空里乱窜的调皮蛋。但不知怎的,表嫂结婚的情景至今还留在记忆中。那是一个春天。
凌晨四点就已动身去娶亲的顺成表哥到太阳快落山时也不见归来。堂屋里那几盆炭火的火苗由弱到旺,再由旺到弱都已经好几个轮回了;村里有人跑到村口,有的翻过后山去打探消息了。
“哎!这顺成也是够苦的。三十好几的人,好不容易找上个山里媳妇,却楞弄不回来。”
“百把里的路,要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回来。哪有这么快?”
“莫不是人家姑娘变卦了?”
“咋会咧!人家是拿了手续的,政府盖了大印,她敢反悔?”
“这顺成也真是死心眼,拿了证,就破了她身子撒……”
“听说这姑娘模样俊得很咧。皮肤嫩晃晃的跟豆腐似的,能捻出水来。”
“这么水灵的姑娘怎么就……”
“山里人也不知多穷……”
正在议论纷飞的时候,忽有人来报:“回来了!”
此时,夜色已笼罩了村庄,表哥门前的场子已吊起了贼亮贼亮的汽灯;灯下人影晃动,嘈杂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在这里帮忙的各种人物,包括系着围腰、拿着铁铲的厨师也都从自己的岗位上撤下来,一齐涌到路上,伸长脖子张望。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见两个伴娘从那浓重的暮色里将新娘子搀扶到灯下;随之表哥也进了屋。
堂屋里并排了两个八仙桌,用红缎子被面铺了。上面放了八盘各类点心和糖果;人们将桌子围得水泄不透,随时准备扑上去抓取那据说吃了之后牙不再疼痛的糖果。
一个年轻的上过初中的小伙子担当司仪。他先是一一向亲朋好友宣布姑娘的嫁妆并请有关人士将东西举过头顶,向众人展示。后来的仪式才聚焦到一对新人身上。交换手帕、同吃一个苹果、喝交杯酒之后,主持人又说:请新郎新娘同叙恋爱故事。
“我也老大不小了,别人一介绍,我就看中了。我也谈不来恋爱!”表哥憋红了脸才蹦出这几句话。
“该新娘子说了!”众人起哄。
表嫂先是默不作声,后来实在拗不过众人,才说:“那次他送俺回家,偷偷亲了俺一口。”
“哈哈!原来顺成并不老实啊!”
拜堂仪式结束,便是抢洞房。按当地的说法,谁先进了洞房,日后谁就当家。洞房门口一字摆了三个火苗正旺的火盆。进洞房者必须从这火盆上一步跨过。当司仪的话音还未落地的时候,表嫂就挤过人群,一个箭步越过腾腾燃烧的“火焰山”,抢先进了洞房。
人们设计这些程序无非图个喜庆热闹。新娘子刚坐到床上,童男、童女也上阵了。在众人的嘻笑声里,一个小女孩给新娘子端来一点连毛巾都未打湿的洗脸水。于是表嫂就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纸包轻轻丢到盆里。我那时或许因为太小,竟被一个妇人拉着进去给表嫂端了一小杯红彤彤的茶水。不仅挣到了两角钱,还被表嫂拥入怀中狠狠亲了几口;比起表哥来,我居然先得到了表嫂的垂青。真是幸甚至哉!
夜渐渐深了,村里的一些老人、小孩也各自散去;留在这里的大多是中青年。因为“闹房”这处重头戏还没开幕。
不知什么原因,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闹房特别凶,以至于常听见因闹房而出危险的故事。那一晚的局势就有点令人紧张不安。据说,全村的优秀男人全到那儿去了,大抵都想在这个妩媚动人的新娘子面前露一手,或者借机接近、讨好这位百里挑一的佳人。他们深知“闹房”是祖传的习俗,也是主人求之不得的“热闹”,即使稍有越轨亦无人敢于指责、唾骂。
“闹房”几乎没什么定规,常言说:“三天无大小”,谁进去都可以闹一闹。无非是叫新娘子喊一喊难听的称呼,点点香烟而已。正儿八经的“闹房”是要对句的。于是村里几个肚里有点墨汁的小伙就登台亮相了。他们跟新娘说,我们出句,你要对句。若不愿回答或答不上来,就得跟出句的人亲嘴儿。表嫂只笑笑。
“绫罗帐里鸳鸯画,鸳鸯戏水溅浪花。人说新娘肚子大,里面装的可是娃?”
新娘的脸腾地红了,羞涩地瞟了一眼后生。那小伙很为自己的文采而自得。
“是不是娃?请你快回答。”
没动静。但表嫂的表情却平静下来。
“不回答,我就要亲下巴!”
“是娃又咋呐?”表嫂终于开口。
“哈哈!”一阵大笑。
“人说新娘肚子大,外头罩着碎花花。莫叫别人说长短,解开扣子又怕啥?”另一小伙接着出句。
“人说后生头颅大,长了一头黑头发。莫赶时髦浪里旋,剃个葫芦又怕啥。”
“好。精彩!”
“今天三月三,堂里有火焰。新娘热汗流,何不脱衣衫?”
“阳历不是三月三,洞房无火只有烟。新娘生来寒底身,没有缘由脱衣衫。”
一阵哄笑之后,人群里发出啧啧之声;后生们败下阵来。
“让我来。”正在这时从房门口闪出一个人来。众人循声望去,见是本村最高行政长官--队长。他刚在打场上扬完了一堆陈小麦,浑身落满了麦糠。他人高马大、腰圆背阔。据说挑三百五十斤粮食连走五里路不换肩。他大步迈进屋里,拨开众人,一屁股坐到新娘身边。
“我是个粗人,不会文的,但力气就是俺庄稼人的资本。我今天是来挑战新郎官的。他若能一下抱起新娘子且在这屋里走一圈,我就不闹你了。我咧,只用一只手将你抱起,绕墙走十圈若还不落地,那就要亲你的嘴了。”
表嫂似乎很自信地走到表哥跟前。可他只一味地呲牙咧嘴,不敢一试身手。相持了一会,洞房里又嚷成了一片。
“该队长了!”
只见那壮汉走上前去,用一只手只轻轻一挽,表嫂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一般被人家搂在了掖下。
众人迅速闪开,给壮士让道。那队长也真够实在的,硬是擦着墙根像驴子推磨似的不知走了几十圈。若不是表嫂拼命拍打,怕要走到天亮的。队长将表嫂放到床上后并没有去亲嘴,而是打个哈哈,就扬长而去了。
……
几十年一转眼就过去了,但表嫂的新婚之夜的种种情景至今挥之不去。原来那浓郁的乡土气息、纯朴的民风习俗已渗透到我的灵魂深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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