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鞋底是厚的，选择着可以下脚的地方，还是觉着像没穿鞋似的，到处是石头，一眼望不到边。不，有边的，它的边是山，还有山下的那条河。河水沿着山，顺着这些石头延伸的方向舞动着身子。
怕水湿了鞋子没敢往水边走，只是找了可以坐的石头，几分钟之后又起身，这石头是冰的。那水我试过了，是不凉的，头顶的太阳也是炎热的，只有这石头却坐不得。
只有我一人在这满是石头的世界。
谎话，除了我还有人的。那是几个等待把橡胶船运回去的工作人员，算不上工人，也只能说是这镇里的村民，衣衫都是湿湿的，鞋子随意地挂在脚上，他们把船装满了车之后是要运走的。那时漂流的人走了，工人也走了，确实只有我一个人。不认识的他们与我无关，在我等待的人没回来之前，我只认识我自己。
静静地坐着在这石头的世界里，仿佛时间也要另外计算的。或许是没有时间的，什么“山无陵，江水为竭”也许早已如此，本不需要盼，也许那曾经是一段回忆，人们盼的只是下一个类似的故事。无人的世界，是胡思乱想的世界，眼前的山绿着，眼前的水流着，如此美丽的风景为什么要有那些残酷的幻想？这人啊，真是的，原是理解的，却又难明白。

他走来了，离我很近的距离，带着微笑。对我微笑吗？还是对这铺天盖地的石头？我是不认识他的，甚至假如我想游戏一次，选择向一个陌生人说话，他也不会是我选择的对象。
他是你可以想象的村民的形象，就如那群等着搬运船只的人，年龄我无法判断，三十多，我判断不出是比我大还是比我小，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我却有一种很清晰的意识，我要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在他与我之间。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没事！”我懒得多说一句话。
“你怎么不去漂流？”
“不想！”
“那你没事在这里捡石头吧！”
“捡这些有什么用？”其实我早已在欣赏这些石头了，何用他来提醒，只是我无力把这么多石头搬回家啊。
“你们城里人可以捡些石头放鱼缸里的。”我没告诉他，我怕麻烦家里是不养鱼的。
“我们就不一样，我会捡拉石，可以卖钱！”
“什么是拉石？”我开始有了兴趣。
“就是拿起来看有些透明的，我前几天捡一块，还砸住了脚，卖了四十元钱！”
我看见他有一个脚趾是青色的，他没有说谎。
“你捡吧，你看他们都是从船里下来，匆匆捡几块就走了，你没事，就在这里找吧，你捡一些形状好看的拿回家去。”
我是喜欢石头的，记得三年前从海边捡回来的那些还在窗台上摆着呢，每次擦了窗台，我会把它们没有规则地，随意地扔在窗台上，就是喜欢看着灰色的纱帘垂下来，那些石头在帘后若隐若现，虽然纱帘的柔软与石的坚硬在阳光下交织在一起带给我的只是瞬间的感觉，但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却是无法描述地让人陶醉。

装满了一车橡胶船，他与几个人一起坐车要离去了，向我这里摆手喊着：“我们走了啊，你自己在这里玩吧，小心点儿！”
其他的几个男人大笑起来。

突然一种感觉涌上来，心里特别不舒服。
一个陌生的男人，对一个陌生的女游客，认真地说话，是乡村的热情，还是其他？我想那些大笑的男人们是把他当傻子看的，而说实话，我也认为他有些傻的。
通常一个正常的男人，是不会莫名其妙地走到一个女人面前，告诉她此时此刻应该做些什么，而且还那么郑重其事。若他是一个小孩子，或者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我可以接受，但他是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子，一个常年与水打交道，又常年在石滩上低头寻找生计的人。若我走在田间小路上遇见这样的人，因为陌生也许会微笑一下，客气地随便向他打听着什么，而此刻，我静坐在这片石头中间，他何苦走过几十米的距离来与我说话？
可是，我一边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他有些傻，一边又有些可怜他这么认真与我讲话，又为自己的敷衍自责。

听着流动的水声，等不到要等的人，感觉冷得异常，太阳还在上面呢，也许是风的原因。是的，秋风把温暖吹远，带来凉爽，不久之后就是寒风了，还是站起来走走吧。
记得他的话我低头去寻找石头，之前，我是在寻找色泽与形状好看的，而此刻我却寻找他说的那可以卖钱的拉石。当然我找那些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想知道他说的拉石是什么样子，或许我这里所用的“拉”字也是错的，因为我根本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拾起一块放在阳光下有些透明的石头，突然想起，他告诉我什么样的石头值钱，难道不怕我抢了他的机会？轻轻抚摸手里的石头，想着，也许他一会儿再来时，我可以给他的，不管是不是，也可乘机再学习一次。

弯腰继续寻找，却发现许多石头上面竟然有似虫子的东西，吓得迅速直起身子，再细看，其实是干了的很小很小的鱼。雨季的时候，这所有的石头都在水里，那么这里也是鱼的世界。而此刻当河水只是从这石滩边上流过，连小鱼也没了生命。是河水不该涨落，还是小鱼本应该适应水陆两栖的生活？其实，什么都不是，这世界就是这样的，涨落与生死都是自然的，根本就没有永存的东西。
如此，那个人对我迎面来的微笑，是否也自然？
可是，好心告诉别人可以玩些什么，好心提醒注意安全，礼貌说再见，为什么还要被嘲笑？为什么还要被防范？若是那微笑对着这遍地石头，石头也许会回报以微笑，总比微笑对人却收到冷漠好。

当人们学会了嘲笑别人，当自然的被大多数嘲笑，这自然就成了怪异，而这怪人，自然也成了傻子。可是，若是没有微笑，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又能感觉什么，除了秋风，石头，还有什么？
也许，那微笑本来就是给石头的，所以我没有感觉，别人也以为是笑话。

遗憾的是，我等的朋友们回来之后，在我们一起离开之前，也没见他回来，我手里的石头只好又扔回这石滩去，也许有一天，他会看到的。
2007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