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在1路车站再次看见那个小偷。
上次见到他是在几个小时前，是在1路公共汽车上。那时他的手正在小张的口袋里。小张本来靠扶手立着，忽觉外衣被微微扯动，回头一看，一只手从口袋里迅速抽走。它属于一个小个子男人，此刻他正盯着自己，目光中充满挑衅。
小张很生气，因为他的兜里有钱包，钱包里有900元钱，这是他暑假打工的血汗钱，也是给弟弟的医疗费。摸摸还在，但如果自己没有觉察到，它就没有了。所以他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两人就这样对峙到下一站，对方终于恨恨收回目光，闪身下车。小张露出胜利的笑容。他不怕对方，别说是个小矬把子，就是条彪形大汉，他也不怕——三年散打不是白练的！
从医院出来，返回学校时自然还坐1路车，等车的时候，余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小个子身影。果然又是他！此时这个小偷正搜索着目标，一双小眼贼溜溜转得飞快。很快，他盯上了一个染黄毛的中年妇女，此时她正拼命往车上挤，肥大的屁股艰难然而执着地将身边人拱开，挎着的一只小巧坤包被挤在身后，她拽了几下，没有成功，便专心向前冲锋陷阵。
小个子轻巧地挤进人群，伸手将坤包握住，拉开拉链，取出一部手机，迅速抽身回来。动作熟稔，一气呵成。正要离开，胳膊却被一只手抓住。这只手属于一个结实的青年，此时他正威严地瞪着自己。他觉得面熟……是他！
这时，那个妇女的上半身已经成功地挤上了车，抓着扶手，努力想把屁股拽上来。小张叫了几声，她充耳不闻。无奈，小张只得一手拽着小偷，一手把她薅下来。那女人半天努力一身臭汗前功尽弃，恼羞成怒，不由分说对小张破口大骂：“你他妈X有病啊！你上不去车，拽老娘干吗？！没教养的玩意！……”直到小张把手机递过来她才住口，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俩人，一个面容坚毅的青年，一个形貌猥琐的小个子。默默把手机接过去，匆匆塞进包里。小张对她说：“我要把他送派出所，您打110吧。”女人毫不迟疑地说：“算了吧算了吧，我也没丢东西。谢谢你啊，小伙子。”转身就走。
小张有些不知所措：这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却没有看到小个子向远处使了个眼色。他想了想，决定自己把这小偷送到派出所去。
忽然，小个子使劲一挣，小张不提防，一个趔趄，以手撑地。对方趁机抽出胳膊，撒腿就跑。小张爬起便追，几步就到了小偷背后，伸手要抓，突然，斜刺里冲出一只拳头，狠狠砸向他太阳穴！他本能地晃头，脸上还是挨了一下，顿时一阵晕眩，扑通栽倒。没等他爬起来，几条大汉已经围将过来，对他拳打脚踢。小张在地上翻滚躲闪，寻机爬起反击。
围观的人着实不少，可是没有人想去帮帮他。那个中年妇女早已走得没影。有个小姑娘拿出手机，要拨打110。看见小个子凶狠地盯着她，吓得收起手机，挤出人群走了。
小张终于找到一个机会，翻身跃起，一拳打倒一个敦实的汉子，继而拳脚如风，左踢右打，顷刻便放倒了这几条大汉。
围观的人群里一阵骚动，不少人轰然叫好。
小张兴奋不已，不仅仅是自己练功的三年血汗没有白流，主要是因为自己的行动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一股自豪感油然自心头升起。同时升起的，还有剧烈的疼痛。这疼痛来自后腰。一把匕首深深插进后腰里，这把刀握在一只手里，这只手属于那个小个子。
小各自迅速抽出刀，转身跑向附近一条巷子，所过处，人群自动让开一个大大的缝隙。那几条汉子也跟着消失在巷子里。
小张再次扑通栽倒，但他明白，自己八成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对死的恐惧强烈地冲击着心头。他挣扎着抬起头，用尽全力向人群呼救。
面对小张骇人的伤口，喷涌的鲜血，无助的眼神，微弱的声音。很多人不忍再看——他们选择了离开。他们的心是柔软的，他们受到了惊吓，他们在日后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很哀伤很惋惜：唉，多年轻的小伙子，就这样……唉！
还有一些人也离开了，不过他们并非害怕鲜血，而是不想滞留在现场，被警方勒令当目击证人。他们是聪明人，他们不想惹麻烦。
还是有些人留下来了，他们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小张抽搐的肢体和喷洒四周的鲜血——毕竟见识到这种场面的机会并不多。还有很多人开始推测这一刀是捅在了哪里，伤了哪些器官，这个人还能活多久……有人摇头叹息说这一刀够狠，扎伤了肾脏，估计是活不成了。有人马上反驳说我看不见得，伤了心脏还有活下来的呢。你不信？那就看看，谁说得对……
小张不知道自己被捅伤了哪里，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奇怪的是，现在伤口处竟然不是那么痛了，痛的是内心。他想起年迈的父母，住院的弟弟，贫寒的家境，自己的学业……
他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从学校出来，把打工挣的钱送到医院，给弟弟看病。那会他想了很多：他想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几年后毕业了可以找份好工作，挣钱养家；他想自己的专业水平不错，就是英语成绩不好，以后一定要多去英语角；他想睡自己上铺的小毛一直缠着自己练散打，过几天就教给他；他想……他想得很多，很远。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几个小时后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