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绝症
火车隆隆的前进着,车厢里的乘客不多。乘客们把两边的车窗打开后,火车前行的行速让空气快速的对流。坐在车厢里很遐意,把六月骄阳中的暑热抛在了车窗外面。正是忙碌季节,也不是节假日,大热天的,谁如果不是有个急
火车隆隆的前进着,车厢里的乘客不多。乘客们把两边的车窗打开后,火车前行的行速让空气快速的对流。坐在车厢里很遐意,把六月骄阳中的暑热抛在了车窗外面。正是忙碌季节,也不是节假日,大热天的,谁如果不是有个急事在这样的时日都是不会出门的。硬座车厢里的乘客都是农民,这些不用问,只看他们的衣着和脸就能证明他们的身份。
大妹子坐在车厢中间一段靠窗口边上的座位上,目光随着后退的景致流动。窗外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稻子的谷穗开始上黄。稻田中央偶尔会有几丘莲藕,荷叶在微风中起劲的嬉戏,稀疏的几朵粉色荷花仿佛鹤立鸡群般的挺立在荷叶丛中。几只水鸟在荷塘边悠闲地打转,时而高高飞起时而俯冲到荷塘深处隐凫不见了。大妹子的心完全沉浸在窗外过往的景色中,心里觉得农田中某个忙碌的农妇不正是自己吗?只是劳作和观望的感受真的很不一样,平日里的辛劳似乎被某种无形的神力抚碎随风而逝了。
大妹子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看着飞逝的农田,看着远处一闪而逝的村庄。知道也许有许许多多的人们从过往的车窗外看到过自己生活着的村庄,想象过村庄里生活着和她一样辛劳的农民。不过大妹子相信谁都不可能有她内心那种无法言表的体会。远处田间小路上,一个戴着草帽穿着汗衫短裤的汉子不知道在忙什么,他的样子很像自己的丈夫。大妹子心里一热,泪就流了下来。
对面坐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人:有根。他从上车就一直注意着对面坐着的女人,女人脸上的表情很丰富。他想,假如这女人长在城里,上电影恐怕比刘晓庆还要上镜头。他是清楚农村的漂亮少女结婚生儿育女风吹日晒操持家务慢慢变成黄脸婆的整个过程的。因为有根的妻子就是他一天一天看着她怎么从温柔贤淑变得有点唠叨的活体标本。于是心里对对面的女人产生了无限的恻隐之心。有根中最见不得女人流泪,每次妻子流泪都会让他痛苦万分,心疼不已。
有根站了起来,从行李架上拿下一个暗花蓝色棉布包裹,拉开活结带,小心的从里面掏出几个咸鸭蛋和一包金黄色蛋糕放在简易茶几上,再拜包裹放回行李架,清了清嗓子,“嗯嗯,大妹子,快中午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对面的女人转过头,惊奇的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你怎么知道我叫大妹子?我们好像不认识。”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肚子不饿,大哥,你自己吃吧。”
有根拿起一只咸鸭蛋,在茶几上轻轻碰了碰,蛋壳发出嗤嗤的破碎声。有根把一块翘起来的蛋壳剥了下来放在茶几上,然后小心的用大拇指和食指掐蛋衣。地方太小,他又细心的剥下一块蛋壳,再用两指掐蛋衣,还是没有掐起来。“唉,离开家连一只咸鸭蛋都不会剥。大妹子,我们是不认识。你可能也是头次出门吧?这咸蛋是我老婆藏的。不是我夸口,我老婆藏咸蛋的本事真好,蛋黄流油,蛋清不咸。对了,听口音我们好像是同一个地方的,你是哪个村的?”
大妹子说出了自己村庄的名字,有根说他们离得很近。告诉她他和她们村的谁沾点亲,和某某很熟,说镇上这几年销售的咸蛋有三分之一是出自他老婆的手。他是养鸭专业户,不过今年不养鸭了,这咸蛋是最后一批。他这是进城走亲戚,没有好东西相送,带了一包咸蛋。妻子让他到城里玩几天,解解闷。然后淡淡的笑了笑:“我得了绝症,肝癌,检查出来结果就到了晚期。医院让我动手术,我没同意。就检查化验,跑来跑去已经花了大几千。都这份上了,我不想把养孩子的几个钱丢水里了。”有根说着说着忘了剥手里的咸鸭蛋,一张刮瘦的脸抽搐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巧?我也是得了绝症。不过我的病已经很多年了,动过手术,现在又复发了。好在这次医生对我说了实话,我的时间已经不多,大概还有三个月。我再也不忍心拖累孩子,化疗用的钱太多。我老公是个真正的好男人,这几年为我的病把家底都花空了。家里承包了几亩果树,每年摘下来的钱都给我买了药。如果我不病的话,我们家的日子是很好过的。”大妹子说着说着又流出了眼泪,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现在好了,终于可以解脱了。这不,在家里已经帮不上忙,我老公让我进大城里去玩一趟。我一想也是,呆在家里反而让他操心,也就出来了。”
大妹子说完站了起来,伸手把自己的布包取了下来,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包点心,“大哥,你尝尝,这是我老公做的,是我教他的。我喜欢吃这些甜点,还有这橘子,是自家树上结的。今年的新果怕是尝不到了。”大妹子说这话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夹子,从夹子里拿出几张照片,“你看,这是我的全家福,还有我的结婚照,这是我孩子的照片。”
有根接过照片看着,然后把照片送到大妹子手上,自己站了起来。把包拿下来也从里面拿出一个夹子,“这是我的全家福,还有我孩子的照片。多好的孩子,都还不懂事。我大孩子说什么都不肯读书了,说是要出去打工赚钱为我治病。”
“我的孩子早就没有读书了,有什么办法呢?”
有根和大妹子就这样交换看着对方的全家福,然后又合在一起看,然后各自聊着自家孩子的可爱,自家老公老婆什么时候闹下的笑话。不知不觉他们互相品尝着咸蛋和橘子点心,说起镇上和村里的熟人,偶尔也说起病痛的症状和折磨。
“我不知道我走了,我老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还有孩子。说句不怕大妹子你笑话的话,我一直在帮我老婆物色一个人。唉,只要他心好,对孩子好就可以了。”有根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怎么我们的想法这么相似呢?我老公是个难得的好人,谁要是嫁给他真是一辈子的福气。”
他们说着说着,都沉默了下来。有根出了个主意。在他们的有生之日两家当亲戚走动,让他的妻子和她的老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一段时间,如果过得去,他们等到最后关头再跟他们明说出心里的打算,大妹子很是赞成。他们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最大的快乐。仿佛他们将要离开的是他们的兄弟姊妹。能够为活着的人尽一点心意,他们再也没有了牵挂。
大妹子揉了揉胸口,看了看表,“到时间了,我们都该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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