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在山里，遥远的山里。男人年初出外面打工，年终回家；女人一年守在家里，守住他们的那一分希望。男人辛勤地劳动，他总是干最脏最累的活儿，他就是想多赚钱，以兑现他年初对女人的承诺。女人也勤俭持家，起早贪黑，每天忙着、忙着，他盼望着与男人团聚的那一天。
年初男人离开家的前一个晚上，男人与女人都彻夜未眠，他们在规划着新的一年的蓝图。男人说，你太累了，你是我最大的恩人，你把你的青春与热情都给了我，而我却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年终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女人微微笑，点点头。女人说，我们都要让彼此过上好日子，你去了外面要好好保重，家里有我呢，我等着你回来。
清晨鸡鸣之后，女人就起床为男人烧饭了。男人吃过女人烧的饭，迎着春天里的阳光出发了。女人像往年一样，还是送男人到村口；男人还是像往年一样，搭上村里唯一的一辆拖拉机上路，去城里了。
男人在城里干泥水工，每一天早早的上工地，然后一天都待在工地上干活，很多时候他中午只是吃一个馒头。到晚上的时候，男人就到市场上去转转，看看有什么便宜的生菜，或者干脆捡一些还能将就着吃的剩菜回来加餐。
女人在家里很勤劳，她每天都要喂猪，打猪草，喂羊，喂鸡……黄昏的时候，她会到村口望一望，然后静静的离开。
也许就是女人太思念男人，上苍决定满足女人的期盼。终于有一天，男人在工地上施工的时候，从近十层高的楼顶上摔下来。因为男人刚好落在一堆沙上，所以当时男人还是保住了命。男人被工友送到了医院里，医生说男人有极其严重的营养不良，而且要马上进行截肢手术，否则就有生命危险。女人听到男人的消息后懵了，但她依旧还是很坚强。她迅速从山里往城里赶。这也是女人从山里第一次出来，她带着许多的东西，说是要给男人吃的。女人到了医院后男人即刻进行了手术，男人总算保住了生命。但医生私下告诉女人，男人这一生恐怕都要在轮椅或者床上度过了……女人没有哭泣，她说，只要男人活着，她就一辈子不会离开，她要照顾他一辈子。
医院里高额的医疗费让男人不得不出院，即使医生说男人还有其他的疾病还需要治疗。他们走出医院的大门时，他们也不知道何去何从。男人的一个工友代包工头给男人送来了男人的工钱，说是不要男人干了。男人死活不肯答应，他说他还要给女人在年终时买一个玉镯呢，钱还没有攒够……但无论如何，包工头说男人是个不吉祥的人，男人必须离开施工队。男人哭了，男人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他也没有得到一分钱的工伤医疗费。男人与女人不得不卷铺盖回家。
男人瘫痪后这个家似乎顿时失去了顶梁柱，家庭经济更加困难。而且，男人时不时还要去医院接受检查，开一些药。这对于男人与女人来说更是雪上加霜。但女人从来就没有说过自己疲惫什么的话，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一天到晚伺候着男人，也还得伺候着那些家禽牛猪。每当夜幕降临时女人从外面回来，男人总会说一些很愧疚的话，而女人总是说，我不累，我心甘情愿这样。
更加不幸的是，男人瘫痪后原本带有的一些疾病也并发了，男人痛苦着、煎熬着。男人为生活不能自理而想到了自杀。他偷偷地叫隔壁家的小孩帮他去药店买了安眠药，他想趁女人出去的时候把那些药吞下，一了百了。女人发现了男人的举动，女人坐在男人的床前，一句话也没有说，女人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流泪。
男人终于开口了。男人说，你还是让我去了吧，我不想拖累你，你是好人，你还年轻，……而我是一个废人了，我不能给你正常人的生活……
女人哭泣着。女人说，你以为你去了我就会过上好日子了吗？我要你好好的活着，不管生活多苦多累，我都要你坐在我的面前。要是你去了，我也不活了……
男人沉默了很久很久，男人含着泪对女人说，那好，我可以活着，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吧，那就是你必须离开我，离开我去选择自己的生活。不要再管我，我会好好的活着。否则，……你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
女人很震惊。女人从没有想过男人会有一天会让自己离开他。女人死活也不答应。
男人发火了。男人说，放着好好的日子你不过，你为何要逼我？我恨你，我恨你们每一个人！
女人仍然在哭泣着。女人说，我们先冷静一下吧，你的意见我会好好考虑，你答应我你不许再说去……
男人也没有再说什么。男人和女人就这样坐着，从午后一直到黄昏，从黄昏到满天星辰时。终于，女人去帮男人做饭去了。男人一个人坐着，悄悄地落泪。
女人在厨房里突然听见男人屋里的声响。女人赶忙从厨房奔到男人屋里，原来是男人在摔东西。口杯、衣服、纸片……满地都是。女人很惊讶，但女人始终还是一句话未说。男人见到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男人反而摔东西摔得更猛。男人是想借这样一种方式让女人无法忍受自己，然后让女人自愿离开自己……
从此，每逢女人披星戴月归来，女人总能看到家里的一片狼藉。女人还是一句话不说，女人默默地收拾着那些残局。然后做饭，给男人擦身……一切如故。
时间一晃过去了一年，男人的病终于没有钱可以医治他了。男人整天痛苦着，甚至有的时候全天撕心裂肺地呻吟着。女人也一筹莫展，看着男人一天不如一天，女人开始有想法了。
女人对男人说，我想通了，我愿意与你离婚，我愿意与别人结婚。
当男人听到女人这样说，男人哭了。男人说，恩……好……
男人与女人很快就办理了离婚手续。但女人并没有搬出男人家，他们仍然住在一起，女人还是照顾着男人。
过了不久，女人在村里一位长老的介绍下和邻村的一个丧偶中年人相识了，他们很快就谈婚论嫁。女人对那个中年人说，我与你结婚是有条件的，就是我们要住在我的前夫家里，他是残疾人了——瘫痪，所以我得照顾他。你能与我一起去照顾他吗？
中年人很早就听说了男人与女人的故事，他也知道女人的想法，中年人说，可以，我们找个时间去看一看他吧。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女人带着中年人上门看望男人了。中年人很是热情，他总是帮这女人干这干那儿的，帮忙照顾男人。男人很是愧疚，但心里还很是欣慰。
当中年人与女人同时提出，他们两人结婚后要一起照顾男人时，男人拒绝了。男人说，你们结婚就是为了生活的更好，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