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彷徨

生来彷徨

燠烋小说2025-03-30 10:47:56
高中毕业那年,我去了远在湖南的外婆家过暑假,在我回家的第二天,听到消息说,表舅家出了事。表舅母喝了半瓶农药寻死,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事情过于惊悚,我二话没说就跑去了表舅家。表舅家乱成一团,
高中毕业那年,我去了远在湖南的外婆家过暑假,在我回家的第二天,听到消息说,表舅家出了事。
表舅母喝了半瓶农药寻死,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
事情过于惊悚,我二话没说就跑去了表舅家。表舅家乱成一团,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哭声,亲家的叫骂声,警察和村里干部的吼声混杂在一块儿。我挤进人群里,看到表舅高高地站着,鹤立鸡群般。我的位置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背影。他穿着一件沾了血污的T恤,身子单薄到一件这些的T恤都撑不起来。他冷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亲家,亲家哭叫着张牙舞爪地要去打表舅,被我爸几个弟兄还有警察拦住了。
表舅突然回过头来,我望进他的眼睛,被那双眼睛里的讽刺和绝望吓得一个激灵,往旁边躲了躲。
就在这时,表舅俯下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头,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脑门。
鲜血喷涌了出来。
“啊啊啊……………”
我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上一次见到表舅,表舅刚被查出得了糖尿病。
我跟着奶奶去他家做客,坐了一会儿没见着他人。表舅母陪着我们说话,她的脸高高肿着,我奶奶问怎么回事,表舅母说是表舅打的,问为什么打她,表舅母讳莫如深,却又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
我烦躁地走出门,听到楼上有音乐声,就上了楼。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正中间表舅。
我喊了声表舅。
表舅回过头来。
他看着瘦得厉害,脸颊凹陷了下去,唇上已经没有了鲜艳的颜色,双眸灰败,盯着手机出神,烟一根一根抽得极凶。他看上去这样安静,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个暴怒着一遍一遍扇妻子耳光的可怕男人,竟是眼前的他。他从手机里调出一首老歌,张信哲的《过火》,放下手机,把身子往前探,去够我方才偷偷藏在桌角的打火机。
我讷讷地劝道:“表舅,不要抽了。”
我对他很是畏惧,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这句劝有几分真心实意。我想离开这里,却不敢表现得太急切,仿佛要避着他什么,尽管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笑了笑,露出一排牙齿。我突然想起来关于他的一件旧事。他上初中那会儿,领着一帮少年跟人打群架结了仇。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被人堵上了,几个人二话不说举着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他自知毫无胜算,认准其中一个往死里揍。那时候都穷啊,一个个少年的身板都单薄,那被他揍的少年几下就扛不住了,急得抱住他的大腿张口就咬,他脚上一痛,把人拎起来,对着人肚子踹了上去,直接把人踹飞,撞到了后面的树上,连吐了两口鲜血,命都被踹去了半条。他的凶恶自此声名远播,等闲人都不敢去招惹他。
他整个学生时代都这么瞎混着,赌博,打架,简直活在刀光剑影里,好几次因为自己的嚣张,被人下套,险险丢了命。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在乡里横行霸道。后来,乡里人都跑出去到广州到深圳打工做生意,整得光鲜亮丽回来。他那会儿初中都没念完呢,一个招呼也不打,背了包就坐火车跑到东莞去了。
就这么两三年都没有任何消息。舅公夫妇俩个、家里的其他亲戚都以为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正是愁云惨淡,他却回来了。那时候我当然还没有出生,只从家人的口中听到过一点盛况。小伙儿皮衣皮鞋,大金项链,手中大把的钞票,何等的风光。听说后边儿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紧紧地挨着他,怯生生的。那年,逢上他三姐出嫁,他这个小舅子出了整一千块的礼金。在当年可不是什么小数目,种田的一年都弄不到这么多钱来。他在各亲戚家匆匆露了一面,年后没到初六,就带着那小姑娘走了。
又是好几年没回家,谁都不知道他在外头做些什么。舅公老两口那个愁啊,天天以泪洗面。你可能不知道,我表舅是家里的独子。舅公和舅婆在结婚前都有过一段婚姻,四十来岁丧了偶,经媒人的介绍走到了一起。一两人都带着一个女儿,在一起后第一年还生了一个女儿。舅公的大女儿都出嫁了,表舅才呱呱坠地。在这个传统的农村家庭里,表舅的地位可想而知。可以说,表舅凌厉不可一世的性格跟二老的过分溺爱是分不开的。
他本命那年,一个老乡突然回来,通知舅公舅婆,表舅进局子了,要他们捞他出来。舅婆当即晕了过去,醒来便是大哭。表舅那几年陆陆续续寄过不少钱回来,家里翻修房子用了大半,一部分的钱存着给表舅攒媳妇本,老两口守着几亩地,两头牛,一个池塘,一片果林,日子还过得去。这回千里迢迢把人从看守所里弄出来,家财散了一半。他这些年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进了局子,一概不与人说。亲朋们只能从警察和外人口中,了解了一点点真相。
他去东莞,既不是进工厂做工,也不是倒卖商品,而是给一个地下赌场看场子当打手。那天,两个赌博的人因为一点纠纷打了起来,互相动了刀子,没想到两个人的矛盾居然引发了一场恶战。场子里的人不可避免地加入了这场混战。然后,警察来了。
死了两个,重伤五个,轻伤不计。这个场子当下被警方一锅端。
表舅被二老接了回来。回家后的表舅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舅公舅婆想劝,却不敢。
真不敢。夫妇俩老实巴交一辈子,连跟人发大火呛声都鲜有。在他们一身匪气的儿子跟前,大气不敢出,更遑论劝导教训了。
那年我整四岁,瘦巴巴的小孩一个。被奶奶带着去舅公家做客,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表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个印象,但那次见面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表舅他懒洋洋地坐在院子里,两条长腿交叉搁在矮凳上,旁边放在一台老式的录音机,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唱些什么。他见我一个小孩,孤孤零零站在一边,便招手让我过去。
他捏捏我的脖子,说道:“男孩女孩啊?”
那时候我剔着小男孩的小平头,身上穿的也是我表哥的旧衣裳,一看压根不像个女孩。他也没真想知道我的性别,随口问了一句就不问了,俯身打开录音机把磁带翻到了另一面,两手交叠放在腹部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的他,年轻,活得真切又自我。
他在家里闲了半年,又准备回广东。这回舅公舅婆死活都不让他走了,呼天抢地地去夺他的包。他目…,红了双眼,知道抢不过,反手就把包给扔了,就这么身无长物义无反顾地往外走,走不过两里路,被三个姐夫联手押了回去。这件事闹得特别大,他一人把三个姐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是舅公舅婆以死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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