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忤逆(一)
我出生在北方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父母膝下有我已过而立之年,接着我是两个妹妹。有儿有女,这样的家庭结构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国比比皆是。我的父母是中国标本式的农民,勤劳俭朴,温良俭让,身上有着与世无争的
我出生在北方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父母膝下有我已过而立之年,接着我是两个妹妹。有儿有女,这样的家庭结构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国比比皆是。我的父母是中国标本式的农民,勤劳俭朴,温良俭让,身上有着与世无争的忍性和任劳任怨的韧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贫瘠的土地出产和匮乏的精神生活丝毫没有影响他们于生活的热情,甘于贫穷,素面朝天,可也乐此不疲。在他们心里,子女就是他们活着的全部。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从没有走出过先人们几经燃起篝火、铸铧铸犁的土地。
儿时的记忆里,农庄的印象大抵是静。寂寥的原野,篱下啄食的鸡,河塘中游泳的鸭子,檐下昏睡的癞狗,以及圏内泥泞中的土猪,构成的都是衰颓的静,肃杀的静,毫无动气和生机。即使日头,也只是没有热力的从这一片叶子溜向哪一片叶子。在这样的氛围和环境里,农人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找他人的麻烦和自我作践的自找麻烦,自娱并自乐着。印象里,我就屡屡的见识过悍壮的莽汉从背后突袭着抱搂住他人稍有姿色的女人,伸入襟下的手在肆意的游走、揉捏,而围观的看客却尤其的兴奋,直到绯红的脸蛋挣开后落荒而逃,留下背后得意的口哨绵绵不绝,此起彼伏。自然,都是乡里乡亲,这样的玩笑是无大碍的。
在西北的乡下,八百里秦腔总是农人的独钟。每每向晚归家,荷着锄头,在暮霭炊烟里披戴星月,广袤的田野里弥漫着孤寂和寥落,孤独中扯着嗓子,吼一段秦地唱腔,秦声的苍凉激越、凄婉壮怀,足以道出农夫们对这厚朴黄土的深情和热爱,以及无奈中于现实的抗争。事实上,这是一种质朴而耐久的力量,这种力量能把乡村所受的一切灾害,被践踏、受愚弄的不幸的总和都加以将养和恢复。文化上的贫瘠,精神和灵魂上的重负,重压,人们总是要有一个宣泄口。所以,乡里人特别喜欢看秦腔戏,也总是在找着各种样的由头。
适逢张姓老人耄耋华诞,李姓恭喜族壮添丁,发丧动土,秦晋姻好,稍有积蓄的人家往往就钱上一趟大戏。于是乎,田陌巷间四路八斜,盈千累万的农人涌入台下,人头攒动十室九空。舞台上,生旦净丑们在走马灯似的穿梭,提袍甩袖间挥洒着汗水,才子佳人王侯公爵们悉数纷纷登场,英雄侠客也怀刃而行。虽然这些角色在平日里距离戏子和农夫们很远很远,可戏说、戏谑及胡诌的成份着实让人兴奋万分,里面大多包含着流氓无产者对流氓有产者的仇恨。而戏台下呢,似乎更显热闹。有担着瓜子花生的小贩在叫卖着喧嚣,草把头上的风车呼呼的转圈,吸引着钻来窜去的小儿的目光;有围拢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茧手攥紧着牙口里省下的闲钱,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斛碗里转动的骰子,搏一下赌一把的心里鼓胀着青筋条条在曝起;一会儿张三的帽子被人横空从头上掠走,又一会儿李四偷摸小媳妇们的前胸和屁股蛋子,被女人的宗亲们追赶和撵打,正正一个东方战罢西边又生祸端。浮躁,暴戾,吵闹,喧嚷,甚嚣尘上,没人在意台上的戏文。其实,熟络的戏文已无足轻重,农人们自有自己的乐子。这一切都像临边棚子下汤锅里的浮油,油汪汪火辣辣。一切都是一种癫狂和游戏的态度。
这就是儿时我对农村的影像。虽然我从那里继续和传承了质朴、勤奋、忍让、包容,也生存的很快乐,但也浸濡了农民的狡黠和一些与道德基石相悖的负面的东西,这些东西能让人活的更快活,更幸福。事实中,这也为以后我的反叛找到了第一注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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